时幼心里清楚,她的话有些冒失,也有些直白。但她还是问了——
哪怕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哪怕她知道此刻不该开口,她还是问了。
而令人意外的是,道陵子笑了。
他看向时幼,并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仔细端详,这个出声的女孩,究竟是谁。
过了良久,道陵子才开口:
“这世间,有许多事情,不是你想要,便能得。也有许多事情,不是你不想要,便能拒。”
“若你成了榜首,届时,至于你愿,与不愿,那不重要。”
“愿与不愿,都已身在局中。”
有些人听着,眼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麽;也有人眉头深锁,显然还在琢磨这话的深意;而更多的人面露疑惑,似懂非懂,却不敢轻易开口。
时幼觉得她听懂了。
但这种“懂”,让她心里莫名发沉。
时幼看向高台上的道陵子,觉得他这番话语,不像是在说服,反倒像是在施压。仿佛在向她,亦或是,向任何一个,与她有同样疑问的人传达——
接,或不接,都是你的选择,但不接,便会引来更大的代价。
这份理解,让时幼有些不安,甚至还想再度确认一下。
可这一次,她没有选择再度开口。她想,她大概已经猜出了道陵子的意思,或者至少是他想让所有人听明白的意思。
所以她不欲再问,有些问题,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人群中的骚动尚未平息,一道清冷,沙哑的女声响起,如一柄快刀,破开了沉闷的空气。
“若榜首由我妖族所得,你们人族,又当如何?”
声音落地,衆人不由得齐齐回头,寻找发声之人。很快,一个身影从人群中缓慢踱出。
那是一名女子,身着明黄色短襟长衣,衣摆垂至膝上,踏着一双黑色高靴,腰间挂着一杆细长的烟杆,烟杆通体细长,尾端以白玉雕成凤首。
她取下腰间的烟杆,转了转指尖的凤首,随口吐出一缕淡白的烟雾,云雾氤氲间,女子擡头看向台上的道陵子,眼中尽是挑衅:
“国司权柄,乃是天昭国,以至于人间的根基与气运。若是落到我们妖族手里,这权柄,是不是就归了我妖族?那麽,我是不是可以这麽理解……”
“既然这榜首代表气运,我妖族若取之,可否用这气运,反过来毁了天昭国,也毁了你们人族?”
女子语气不轻不重,字字缓慢,仿佛刻意让每一个字,都落到衆人耳中。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妖族?!区区妖族,还妄想榜首权柄?”
“简直痴心妄想!榜首怎能让妖族夺了去!”
女子并未理会这些声音,反而微微仰首,看向高台上的道陵子。
道陵子垂眸,静静看了她一眼,语气无波无澜:
“山川不拒河流,才有江海奔腾。天地不分族群,才有万物并存。”
“若妖族得了气运,便是这气运该归你们。因此,若权柄落在你手,我们自然会愿赌服输。”
秋风穿过高高的石阶,将几片落叶卷上半空,又悄然落下。
人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每一个人都明白这番话的分量。
这意味着,道陵子不会干涉承天榜的结果。
如果妖族真的以实力登顶,气运归属妖族,人族将再一次面临,几千年前的危机,而道陵子,选择承认这个结果。
许多人开始明白,道陵子的意思并非只是愿赌服输,恰恰相反——
道陵子并非真的无为而治,他的回答,是将责任抛给了所有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