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凌无非点头应允,“的那段时日,我常常不在你身边,你遭遇了什麽,并非事事知情。你得先告诉我。”
“嗯。”沈星遥轻轻一点头。
第一件事,凌无非失忆之初一连几个晚上,都不肯呆在房里。这些倒是没什麽,沈星遥一人独住,也能安眠。最过分的还是临近英雄宴前,他把沈星遥气出了门,她又没别的地方可去,只能在屋顶坐了一夜。
春夜湿寒,凌无非独坐屋顶,看着高挂天穹的明月,忍不住又想起沈星遥的处境。
她若再做噩梦可怎麽办?
他心里计划,怎麽都待不安稳,实在忍不住,施展轻功攀下屋檐,纵至沈星遥所在客房窗外,谁知刚一站定,便见窗扇被里边的人拉开。
二人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你……”
“你当我这些年的功夫白学了,窗外来了人,能发现不了吗?”沈星遥迅速打量他一眼,道,“你该不会是想趁我睡着翻回来吧?”
凌无非把头摇得飞快:“我是担心你又……”
“做噩梦是吗?”沈星遥白了他一眼,“说起来这事我觉得不对劲,你还记得那天在九曲坊遇到的那个人吗?”
“明日天亮,我陪你去找他。”
凌无非又回到了屋顶上。
客舍楼高,风也寒凉。他被冻了一夜,直接浑身哪哪都不舒服。回想起沈星遥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他是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谁知等他好不容易回到客房,却没看见沈星遥,一问夥计方知,她一大早便出去了。凌无非心觉不妙,立刻赶去九曲坊,竟连前日那个摊位都找不着了。往来成群之中,有个背影看着眼熟,是个高大的汉子,凌无非快步抢上,扳过那人肩头一看,就是那天路过此地所见,躺在地上的那位。
“你……”凌无非一时语塞,“坊外那位方士去哪了?”
“哪来的方士?”
“给你催眠的那位。”
“什麽催眠?”
“……”
凌无非忽感一阵恍惚,只觉天旋地转,仿佛眼前一切都只是虚幻,来到歙县所见种种,尽是大梦一场。
他连忙赶回客舍,推开房门,还未看清屋内情景,项上便已多了一把刀。愕然垂首,却只看到最熟悉的那张面孔上,透露出他前所未见过,最陌生最冷漠的眼神。
“哪里来的登徒子,擅闯他人住处?”沈星遥刀锋微斜,又往前递了半分,刺啦一声划破他颈侧油,渗出一滴鲜血。
凌无非顿感刺痛,但更疼的,是他的心。
“你不认得我了?”他震惊不已,在她冷如坚冰的目光之下,心好似碎成了无数片,“遥遥,我……”
“滚出去——”沈星遥言语之际,毫不犹豫擡腿,一脚将他踢出客房。
凌无非一个趔趄跌跪在地,眼里尽是震惊。
当真是因果循环,他忘过她一回,在她心里留下无数,难以愈合的疮疤,这一次也算是天理循环,报应回了他身上。
“遥遥……星遥你听我说!”他扑在门前,哪怕房里上了锁,也仍旧不顾一切喊道,“我与你相识是在渝州,那时为寻义父失踪真相,到了玉峰山,刚巧遇见了你,同乘一条穿过河……”
他焦灼不已,一件件事不论巨细悉数交代,从玉峰山脚初遇,到他遭薛良玉软禁之前,直至她为见她被擒,倏然止住,哽咽不语。那是他第一次伤害她,虽是为了救她性命,被迫为之,重新提起,仍觉心如刀绞。那本记载了所有往事的手记早被放回家中,他也没有资格让她为他多看些什麽。二人所历之时,前後已有八年之久,便是给他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一日又过,凌无非无力坐在门前,看着窗外渐暗的晚霞,绝望已极。
身後的房门忽然开了一条缝。
他几乎是弹跳起身,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那双眸子依旧冷着,话音同样平静:“後来呢?”
沈星遥让他进屋,把接下来的事都说完。
他一直说到了二人重归于好达成协作,再到薛良玉身死,说的口干舌燥,嘴唇已能舔出血腥味。沈星遥给他递了杯茶,淡然说道:“如此说来,你刺过我三簪,我也还了你三刀。很公平啊。事情了结,你我也该分道扬镳,各自安好。”
凌无非闻言怔住,蓦地擡眼望她。
此刻他也狼狈的不成样子,眼眶泛红发肿,鬓边青丝亦已凌乱。
他错愕摇头,嗫嚅说道:“不该是这样,你我在那之後便已成婚,後来你又遭竹西亭胁迫,与我分开三年,不知下落,我一直都在等你,直到……”
他突然不敢看她,而後万刀门一事种种,句句对他而言,都是心头之刺,说得支离破碎,却也不敢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沈星遥饮完一杯茶水,朝他望来:“就这些了?”
凌无非颤颤点头,暗自咽下苦水。
“情蛊是你迫我所种,如今也都消逝,因果循环,是你活该啊。”沈星遥放下茶盏,起身往床榻走去,“天色晚了,楼下夥计估摸也都睡了。你先在就坐一晚上,明早便走吧。”
“走?”凌无非眸光固住,惊惶转头望她,“去哪儿?”
“你不是有家吗?如你所言,我们到现在也没再成亲,本就不该待在一起。”
凌无非一时失措,不知还能说些什麽,只不住摇头,当即起身要与他说个清楚,谁知一时慌乱绊倒摔在地上,刚好跪着,便索性不起了:“你别这样,遥遥……我……我不能就这麽走了,我好不容易……也不知道我花了多少精力才让你回到我身边,我怎麽可以……你再给我几日时间,我会让你想起来,我……”
“可我不喜欢你了,你留在这儿有什麽意思呢?”
凌无非心口阵痛不止,懊恼绝望转瞬将他包裹,一把抱住了头。
沈星遥瞥了他一眼,眸光微微一动,沉默片刻,道:“要不这样,你先在这呆着。不过约法三章,你不能靠近我,不能碰我,更不能睡在一张床上。”
凌无非慌忙起身:“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