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椼武功不差,能被伤成这样,对手绝非等闲。”凌无非静下心来,沉思片刻,方道,“许是担心自己已被人盯上,不敢贸然远行。”
说着,他叹了口气:“到了这当口,哪里都是人心惶惶。”
“万刀门的事,实在太蹊跷了。”景逸说道,“这麽兜兜转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仿佛无用功,凡事都被人抢先一步,还……”
“还不是因为叶惊寒把最重要的证据给昧下了,还和她……”凌无非眼中溢满自嘲之色,却在顷刻间消退,转为震惊。
一直翻来覆去想不明白的问题,在这一刻,忽而了然。
“对啊,钟离奚认得出他,在此之前必然有过冲突,那本手记残页,一定在他手里。”
听到这番话,景逸丶何硕二人面面相觑,四只眼里满是懵然,显然还没跟上他的思路。
“定是他对星遥说了什麽……才会让她以为我贪功冒进,知情不言。”凌无非终于想明白这一点,不仅伤口,连五脏六腑都跟着搅成一团,疼得他弯下腰去,左手扶在马车窗边,屈起的五指几乎嵌入木头里,手背青筋凸起,转瞬浮上一层薄汗。
“停车——”凌无非沉声低吼,“伤口裂开了,帮我打些水来……”
景逸看出他神情有异,当即拉了何硕一把,掀帘让前边赶车的师弟打马停下,四人一道下车,分头去寻水源。
凌无非听着渐远的脚步声,缓缓吐出老长一口气息,身体倏地脱力,瘫靠在车厢内壁。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生根发芽,他想丢下所有的事,什麽人都不再管,什麽事都不再顾及,只一心去寻沈星遥,与她说清误会,即便无法重归旧好,也不至于被她当作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偏偏眼前情势,还有许多事在等着他,若他真的不管不顾,再因此疏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她又会如何看他?
回想近半年来所发生的一切,从回到中原的那一刻起,便无一事太平,所行之事,没有一桩是心甘情愿,所走的每一步,都被人情裹挟。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苦苦证明自己,以至于如今受这身份制约,处处掣肘,自家後院都烧起了火,还得为了这些个扶不上墙的门派到处奔走。
凌无非越想越气,忽觉视线模糊,随手抹了一把,竟沾了一手泪。
这天杀的日子,到底过到什麽时候才算头啊?
待得景逸等人寻得水源回转,凌无非已蜷缩起身子,靠着车厢一角睡了过去,等他醒来,马车已驶过一座城。
他年纪轻,身t体本来硬朗,在途中慢慢想明白这一路来遭过的算计,虽未表露出崩溃,内心却始终压着一团火,伤口恢复起来比平日还要慢一些,因此一直都是乘车而行。
等到了太岳山,见到卫家兄弟,未免惊动太多人,便只让他们简单带了几个最可信的部下随行。
马车又添了一辆,留人随侧照看,卫柯则同凌无非坐在了前边的车厢里。
“还是凌大侠想得周到。”卫柯端坐车内,敛衽衣摆,一副恭谦模样,“事先让沈姑娘送来灵药,稳住阿椼伤情,不然的话,只怕熬不到……”
“谁?”凌无非又听到一件自己不知道的事,一时没控制住,出口的话音都变了调。
他看向卫柯,目光颇为震惊。
“就是……”卫柯被他这反应吓住,一时变得支支吾吾,“就是您夫人的……不不不,柳神医的弟子,沈兰瑛沈姑娘啊。”
“她说什麽了?”凌无非眉头紧锁。
“她就是说……说给阿椼带来的方子,是柳神医教她的。阿椼如今情形,唤做‘木僵’,非一时半刻能醒。少则数月,多则逾年,甚或十几二十年,都未必能醒。这般情状的伤病,就算是柳神医在,也难立刻医好。”
“只说了伤情,便未再问其他?”凌无非忽觉头痛,不禁扶额。
“有啊,不就是我和阿椼这趟出关打听到的那些事嘛。”卫柯点头道,“她应当都告诉您了吧?”
凌无非唇角略一抽搐。
沈兰瑛会到这来,显然她出门一趟,已和沈星遥会和,绝不可能再回光州。
不知怎的,他突然开始相信孟柳兰的猜测——
沈星遥恐怕真想整他。
“这一趟路途遥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凌无非放下扶着额头的手,佯装无事,尽量不让他瞧出异状,漫不经心道:“不妨你再同我说一遍?”
“这个自然,”卫柯坐直身子,“旁人转述,哪有我亲自来说讲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