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提前领了餐票,一下课好多学生都往食堂奔去。
程贤景从来在这方面十分积极,他在铃响後零帧起手拉上江南听的手腕就跑,独留下政治老师一脸愁容。
他们教室在二楼,离食堂很近,江南听在他步调的带领下奔下楼梯,从国旗台左侧的长阶下去,和许多低年级的人一起涌入食堂一楼,成功站在前排位置,身後马上大排长龙。
他们即将面临志愿填报,程贤景已经定一志愿四中,二志愿三中,三志愿职中,四中三中就在染柳镇,职中和一中都在县里。
江南听和他坐在一处空位上慢慢吃着,他不笑时神情忧郁,戴着黑框眼镜,眼角下方有很重的乌青。
加上身形瘦削丶举止不跃,周身气质像临暴雨前的浓黑乌云,十分阴沉,与欢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受程贤景习惯性的保护许多年,他也习惯了程贤景在身边的日子,可在人生的节点上终是要走向不同的方向。
下午两节课完,回家路上,江南听突然跟他打听四中的事,程贤景说:“今年四中分数线好像是640。”
“你能考上吗?”
“你看我不都填了职中保底。”
“你要考上。”
“四中?为啥。”
“近一点。”
“什麽近一点。”
“……我们的距离。”
程贤景听不懂他说的,一中和四中哪里距离近了,他说:“我考职中才是与你距离近了。”
江南听:“我今天早上看了你试卷,我想给你整理一下考试必考点,你这几个月跟我学,加上你生地会考146,还有之後体育考试的分,你肯定能考上。”
“不是,你啥意思儿?我本来就不想学才不学,考不考得上我都随便。”
他们路过一片田地,春耕时节,大片田土已被插满了秧,春风拂过,生机盎然。
江南听突然停下了脚步,不知为何哭了,他站在那儿擡手抹眼泪,呜咽起来:“那我不想读了,我好累,我真的不想读了……”
程贤景被吓一跳,在旁边有些无措又心疼地问:“出啥事了?”
江南听一边哭一边莽足了劲往前走,程贤景追上去拉住他:“说清楚啊!”
他一抽一抽地说:“我丶我不想再看到老师和同学了!”
“就今天後座同学对你不友好?这我真的要跟你掰扯掰扯。”他们将要路过那棵老榉树,程贤景拉着他走过去丶上坡,坐下。
“你把书拿出来写作业吧,我说,你听就是了。”
江南听拉开拉链,完全没有看书的欲望,只是翻开了,神都落在程贤景身上。
程贤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一副大人的腔调。
“我想说的之前也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就是胆子打不开,不敢搞事,我其实一直在期待你的改变,期待你可以与我之外的人畅快地交流一次,就只是交流。”
江南听嘴巴动了两下。
“你要说什麽,说。”
“我不想跟别人说话。”
“你不知道活在这个社会,不和人建立社会关系有多难生存吗?你还想退学不读?你这样的性格以後出社会只有被别人欺负的份,没有学历丶没有背景,在最底层的工作上铁定被排压,比你上学还惨——”
“进厂打螺丝好像不要和人交流。”
程贤景想爆粗口,他止住了:“那您去进个厂试试呗?”
江南听头又低下了:“小贤,我就想你能考四中,其它就没什麽了……”
“我考四中你就不想退学了?”
“一直都想退学,但你可以跟我一起学,我就还想继续读。”
“……”程贤景叹了口气,“你太依赖我了。”
下方路上有赶着牛回家的大爷,江南听认真写卷子,程贤景喊了大爷几声,在长凳上躺了下来,手枕在脑後,看着头顶的绿荫:“那就从明天开始吧……反正我妈也希望我考普高。”
晚霞渐渐散去,他们各自回家,今天爷爷奶奶又没有因矛盾而争吵,江南听有些意外。
他做饭吃完洗漱後坐到桌前,放空了一会大脑,把初中除生物地理的所有教科书和辅导书丶笔记找到并且搬了出来。一整个晚上都在对书写写划划,将知识录入进老式台式电脑,五点睡,九点起。
程贤景被他的敲门声惊醒,一看手机,才他妈十点!
“小贤,起来了。”
程贤景烦躁地拉开门,看见江南听像期末考试前放书一样抱着半胸膛书站在门前,他下巴惊得都快掉地上了,眼睛瞪得忒圆:“不是?你要搞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