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太黑了,一个将醒未醒睡意朦胧的人,自然也未能察觉不远处紧盯着他的视线有多麽灼烫,多麽激动,多麽愤恨,又多麽难以释怀。
他只是撑起上半身坐起来,揉着眼睛:“……唔,几点了?殿下您怎麽还没睡?”
少顷,秦曜冰冷的声音响起:“还要对我用‘您’麽?”
“?”沈清崖虽然现在还没睡醒,但他的的确确清楚地记得前段日子是这个人阴阳怪气地质问他为什麽对他不用敬语了,现在这又是闹哪出?
真是太子心,海底针。
金发Omega身上着了一件米白色的丝绸睡袍,睡袍的V字领口很松散,随着他刚刚起身的动作滑了下去,右边襟口堪堪挂在他平直削瘦的肩上,露出了一整边的锁骨。
再微微偏头,视线就能顺着锁骨的弧度绕一圈,落在後颈处某个被发丝覆盖的隐秘之地。
那里已经几乎没有了属于Alpha的气味。
秦曜目光紧锁住Omega,舔唇,沈清崖莫名地脊骨发寒,往後缩了缩。
“…………殿下?”
台灯的微光像火焰,微微晃动,男人线条锋利冷峻的脸忽明忽暗,危险如有实质。
沈清崖彻底清醒了,如芒在背,他不知道秦曜究竟是怎麽了,但直觉地感到极端不妙,干笑:“殿下,很晚了,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来睡觉?”
他拍了拍身边的床褥,动作有些许的僵硬。
“你在邀请我?”秦曜道,幽冷的语气。
“……”沈清崖的笑容快挂不住了,“我就是……叫你来睡觉。呃,硬说的话也算是在邀请你?”
太子殿下微微低头,那点微弱的光彻底从他脸上消失了,面容隐在阴暗处,沈清崖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却更明显了。
生物本能的战逃反应让他想立马冲出去。
身体刚试探性地弓起准备逃逸,太子殿下就轻轻擡手,屋内霎时流风涌动。
沈清崖感到自己的发丝被拂起,扫过脸颊,痒痒的。
他便想伸手去挠,顺便把碍事的长发理一理,却惊觉两只手都擡不起来。
流风不知何时汇聚成了强韧的气流带,不伤人,却压力巨大,如同锁链,将他的两只手牢牢扣在了床榻上,动弹不得。
Omega的瞳孔不自觉放大,又试图去动双腿,果不其然地发现,两条腿也被风链锁住了。
“殿下,你…………”
至此,即便再是迟钝,也该察觉到情况十分不妙了。
何况沈清崖也并不迟钝。
某些埋藏在心底的回忆被唤起——那也是沈清崖这辈子刚回来时对秦曜隐隐恐惧的来源。
上辈子,第三次阿蒙守卫战後的那一两年,秦曜就像变了一个人。他性格变得极端,变得偏执多疑,也变得阴暗暴戾。
他开始沉迷酒精,喝醉後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沈清崖翻些陈年的旧账,然後一言不合就滚到床上丶桌上,甚至是厨房的流理台丶玄关的置物架上,开啓充满原始感的□□。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沈清崖光是想到秦曜的脸就头疼腰疼哪儿都疼,于是在外拖延不愿意回家,一直拖到很晚了,实在没办法,才硬着头皮回去。
但不管再晚秦曜也是不会睡的,常常是沈清崖鬼鬼祟祟地刚一推开门,就看见Alpha翘着腿坐在桌前,目色阴戾地看着他。
那些日子里,有时候两人闹得狠了,秦曜生气,沈清崖也不想配合,太子殿下就会将风凝成风链,让沈清崖衣袍鼓胀翻飞,四肢却被牢牢焊在原地,无处可去。
然後一步一步地逼近。
就如现在一样。
沈清崖上辈子Alpha的身体都挣不开秦曜的风链,这辈子更不用说,索性直接放弃了挣扎,目视着秦曜跟他之间的距离随着Alpha的步步逼近而越来越短。
Alpha走到了床前,双手撑在床沿,手臂上突出的青筋似乎暗示着,这手臂的主人身体内蕴含着无限的丶澎湃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掐死所有忤逆这股力量的人。
沈清崖艰涩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隐隐猜到大致发生了什麽——这不应该是秦曜对待米兰·休汀的态度。
这是秦曜对待他上辈子的学长丶情人丶仇敌——沈元帅的态度。
“我……你……——”嘴唇微张,一时却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这一刀终究是要砍下来了麽?
又一缕游风打着卷流过,轻抚上沈清崖的脸颊,擦过他的颈项,在屋中游弋一圈,最後游到台灯前。电流滋滋,然後“啪”的一声,灯灭。
屋内终于沉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唯馀二人的呼吸。
一个紧张,一个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