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49忧伤
晏羽为什麽会有心理疾病?
回到家本该直接收拾休息,他忽然开始强迫症似的擦起瓷砖缝隙间藏纳的污垢。机械性地重复着擦抹的动作时,他在脑中不由自主地想。
首先,不是因为自己。那麽存在几种可能。第一,不能回舞团继续跳舞。第二,为了李石祺的病。第三,从小没有家人导致的积年累月的孤独和压力。第四,其他晏羽未曾透露过的苦衷。
他不自觉地皱紧眉头。晏羽方才解释忽然发作缘由时对他说最近受了点刺激,由此看来,相比之下,第三项的可能性最小。第四项他无从知晓,而第一丶第二项都与李石祺相关。
他攥着抹布站起身,去洗手间里冲洗干净,又拧干毛巾再度回到墙边,对着剩馀的半堵墙面努力。
于是,一切又转到另一个问题上来——晏羽为什麽会和李石祺在一起?更准确地说,他们为什麽会生活在一起?
这问题他一直很好奇,总想从晏羽口中直接打听。但是晏羽对他的其他试探都还算纵容,唯独对此十分逃避,他不敢逼问太紧,也只好凭空猜测。
首先,不可能是因为喜欢,近期晏羽已经多次承认。不是喜欢,那麽会是为了什麽?“我需要钱,我也需要一个家。”
没错,晏羽说过这句话。他的动作停在原地。晏羽是为了钱,所以和那人在一起的吗?不出三秒,他就否决了自己的猜想。
学舞要花很多钱,这事晏羽也曾提过几次,结合他的身世来看,在那时很可能是真的缺钱。他那麽想要跳舞,会做这样的选择,并不是完全不可能。而自己深知缺钱的窘境,不想站在道德高地多加指责,何况自己潇洒离家的前半年里还花着家里的积蓄,晏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毫无依靠。
可是他就是相信晏羽不会这麽选。
为什麽这麽相信呢?
他擦完最後一道缝隙,这下房间是真的干净得挑不出毛病。利落地清洗完,他将抹布晾晒到阳台,随後走回卧室,坐进角落的单人沙发里。
这是一种感觉,他靠在柔软的沙发椅背上想。他是真心懂他,不只是他懂晏羽,晏羽也懂他。这话说出来别人也许会嗤之以鼻,但他是这样相信的。他们也并未就此事展开过讨论,不过懂得本就不是聊出来的,而是一种感觉。没错,他闭上眼睛,回忆月光下晏羽湿漉漉的眉眼,就是感觉。
晏羽有没有同他一样意识到这件事?这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李石祺一定不懂晏羽,同样地,晏羽也必然不懂李石祺。
他在这样的思绪中十分难得地失眠了,然而第二天早晨还安排了冲浪课,被闹钟声叫醒时才睡了三个小时,头脑昏沉恍惚,最终挣扎好半天才总算说服自己前往海边。
今早的学员是个叫William的美国中年男人,跟着他冲了几个月,已然相当娴熟。现在与其说是授课,更多是陪练。
他曾经问过他国外有那麽多海域,为什麽大老远地跑来中国学习冲浪。William说他正在周游世界,计划在不同的国家停留一年,今年来到这里,恰好又想学冲浪,所以也不能算是专程跑到中国来学。
他有一点想继续追问中国那麽多城市为什麽要来津枫港,不过最後没问,只在心中暗自腹诽津枫港可真是不缺戚眠一类流浪型人物。
至于自己呢?到底是更想漂泊还是更想上岸?放在几年前一定是前者,可是最近似乎有些变了。原来自由也是会疲倦的,这是他近期领略出的道理。戚眠说的不错,他终归是生活在岸上的生物,至少需要一处来歇脚。
可能是昨晚睡眠实在太少,又可能是仍旧受着纷乱思绪的影响,他自省在这堂课上频频走神,因此当William冲完最後一道浪回到海岸时,他主动上前同他道歉,说自己注意力不够集中,没有提供理想的课程效果,因此今天的课程不会收取任何他费用。
William非常惊讶,似乎完全没有觉得体验糟糕,严辞拒绝了这个提议。他又尝试劝说了番,依旧未被采纳,于是转变话题,同William分析他如今的水准已经不必再安排如此强度的课程,大可以减少为一周一次,其馀时间自己前往。
这回William答应得很快,又与他频频道谢,对他的教学效果说了不少好话。外国人的表达总是直白得略显夸张,他分不清多少是真诚多少是客套,不过既然都是称赞,那他也乐得接受。
即将分别时William忽然叫住他,没头没尾地问:“WhathappenedAreyouinlove”看起来表情很轻松,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
陆枫杰愣了愣,回道:“No。”
“Well。”William耸耸肩膀,朝他挥了挥手,语气轻快地讲了声bye。
在今早出门前,他本打算一上完这堂课就回家补觉,可是等到真的冲完澡收拾完毕,倒已经过了最困的时候,神智也清醒过来。送货的事下午做也来得及,何况今天没有晏羽的订单,他驾驶摩托经过别墅区时,看见停车区里仍旧只有一辆属于晏羽的车。那个男人还没有回来。
他又朝家的方向开了一小截路程,忽地调转车头,开往戚眠的唱片店。
生意稀疏惨淡,开门倒是准时。虽然心情不太明朗,但还算有精力戏谑调侃。在店边停稳了车,扬手拨开门帘踏进店内,刚准备开口,却见戚眠与一个女人一同站在柜台边。
他没想到店内除了戚眠还有别人,方才进门的动静有些大,她们都听见了,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他。
陆枫杰闭上嘴,朝戚眠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收银柜台前。
“是哪一个眠呢?”陌生女人转回头问戚眠。她的头上戴着顶黑色帽子,帽檐宽大,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像是礼帽的形制。陆枫杰猜测她不是生活在津枫港的本地人。
“睡眠的眠。”
“噢。”女人低叹一声,语调显出几分惊喜,“好特别的名字,像艺名。”
戚眠低笑了两声。
“真的吗?这真不是你的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