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是讲过的。在这似乎全然无关的时机里,他想起与陆枫杰的对话来。他曾经在彰州集训,也曾差点留在彰州的事情,是和陆枫杰提起过的。他先前讲完便忘了,现在看见美得可怖的夕阳却又凭空记起。
那时一切都还有转圜的馀地,此後的事情也可能不会发生。
如果我当时没有那麽大的野心…他再度暗自呢喃,如果……
“晏羽。”西西里叫他,他回过神,西西里说,“今天的晚霞太美了。我帮你和李石祺先生在这里留一张照片好吗?”
他朝那晚霞看了一眼,依旧觉得心惊,然而李石祺已经走到他的身边对西西里道谢。他在西西里的指示下,同李石祺一起站在夕阳的红光中。她按下快门前的瞬间,李石祺揽过他的肩膀,亲吻他的额头。
恺言和西西里的动作一向很快。拍完照片的当晚,他们便找到津枫港的照相馆将照片印刷出来,配上相框,送到李石祺与晏羽的手上。
晏羽洗完澡回到卧室时,看见李石祺正拿着相框仔细端详。
“这张照片,让我想到我们在尼斯拍的合照。”待晏羽在他身边坐下,他开口说。
“还是尼斯的那张比较好,这张我不是很喜欢。”虽然李石祺没有指明具体是哪张,但是晏羽已心知肚明,因为李石祺似乎确实对它钟爱有加,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提起。不过他并不清楚他为什麽这麽喜欢。在他看来,那张拍得太仓促,自己什麽准备都没有做好。
“为什麽?”
笼罩着两人的霞光在相机的处理下非但未显得柔和,反而愈加艳烈。
“太红了。”晏羽小声说,“今天的晚霞太红了,有点可怕。”
李石祺闻言笑起来,像什麽听到好玩的话,不过还是把相框放进床头的抽屉里:“你不喜欢就不摆了。改天把我们在尼斯的照片印出来好吗?”
“好啊。”晏羽答应,“你那里还有原图吗?发给我,我去找相馆。”
李石祺先是说“好”,又直接拿起手机:“你别操心了,叫恺言帮忙吧,他们今天刚去过,这家印得可以。”
晏羽失笑:“人家是客人,来度假的,你这麽指使他。”
“没事。”他不假思索,“他闲着也是闲着。”
冲完一道完美的回家浪,陆枫杰一身舒爽地上了岸。去海边的更衣室冲完澡,换回干爽的衣服,他从包里拿出手机,正巧看见戚眠的电话。今天乐队没有演出,照理不会找他去喝酒,也不知此番联络是为了什麽事。
电话接通了,戚眠在对面悠悠地说:“我今晚在打工。”
“哦。”他随口答,“咖啡馆?我晚上不喝咖啡。”
“照相馆。”
“你啥时候开始去照相馆打工的?”
“两周前。”
“哦,然後呢?”他弯曲脖颈,将手机夹在左肩,一边快速地将方才脱下的水母服装进包里准备回家。
“今晚来了两个客人,都是陌生面孔,一个中国男人,还有一个外国女人,应该是新来津枫港的,也不太像要久留。我听他们和对方讲话,似乎说的是法语,那个女人应该是法国人。他们来照相馆,让我帮忙打印一张照片,还配了个相框要装裱。”
陆枫杰不知道戚眠为什麽要说这些,没太仔细听,在纠结回家路上要不要拐进巷口去带份麻辣鸭脖,只听到了个“法国女人”,于是胡乱答道:“所以呢?长得很好看?我最近没兴趣。”
戚眠在对面沉默了两秒,然後笑了:“他们打的照片你可能会感兴趣。这其实是客人隐私,我们打完就该删了的,但是毕竟你是我朋友。”
他不以为然:“他们的照片我为什麽要感兴趣?我认识?不可能,我不会讲法语,不认识什麽外国女人。”
“是晏羽和他男朋友的照片。”
陆枫杰不说话了。戚眠补充道:“就在刚才,他们又发给我了一张。”
过了一会,陆枫杰说:“发给我看看。”
“看看可以。但也只能看看啊。”
“废话。要不然我还能干嘛?他又不是偶像大明星,你还怕我发到网上让他塌房啊?”
“……”
“我保证,我就自己看看,绝对,我只是好奇。”
“好吧。”戚眠松口,她本来也觉得陆枫杰即使看到了也不能做什麽。
陆枫杰挂断电话,将方才匆匆理好的包搁在旁边的椅子上,没有立刻出门,望眼欲穿似的盯着手机屏。戚眠的消息很快来了,他迅速点开。图片加载了一会儿,他在屏幕上看见两个男人的脸。
真要客观地讲,这两张照片其实并不露骨也不出格,放在情侣之间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但是他竟然下意识地吓了一跳。
男人的手搭在晏羽的肩膀,将晏羽拉得很近。在津枫港海边的那张,他甚至还在吻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比陆枫杰与晏羽之间的近得多,同时也比陆枫杰想象中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多。此刻他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都毫无缘由却相当坚定地相信晏羽与那个所谓的先生绝非亲近。然而现实似乎与他的想象背道而驰。
他的视线从两人相贴的身影挪到晏羽的脸上,片刻,他锁上手机轻笑了声,拎起包,架着浪板走向自己的摩托车。
一路到家,他停好车,在便利店买了一罐酒,拿手机付款时看见戚眠发消息追问他:怎麽样?
小图就在上方明晃晃地亮着,但他根本不想再看第二眼,直接回复: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