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周池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宋子涯懒得管他那麽多情绪,电梯到了楼上,周池冷着脸把门打开,让两人进去了。
率先直奔的是周池书房的电脑。
陈晓拿出笔记本,开始用之前下好的EK对硬盘进行全盘镜像:“周先生,你这台电脑里应该没有别的机密文件吧?”
“没有,关于商业机密的电脑我不会和这台电脑联机,甚至这台电脑联网,都是走了单独的路线,专门为了翻译而准备的。”周池看了宋子涯一眼,她专注而坚定地看着电脑上的画面,不时小声询问陈晓一些技术上的问题。
心自然是刺痛的,他想,突然发现,自己和宋子涯最亲昵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甚至可能不如她和陌生人互动来得亲密。
唯一能证明她曾经爱过自己的证据,竟然是床笫之间鱼水之欢的那点事儿。
周池默默咬紧了唇,背在身後的双手,因为焦虑咬啮至残的指甲,被勒令修剪成圆钝的模样,整齐而短促地排列着。
右手处几道紫红,被佛珠小心地挡着,是他克服焦虑时,用橡皮筋弹出来的痕迹。
“真羡慕有钱人,就算不懂技术,也能用钱规避风险。”陈晓摇摇头,小声向宋子涯抱怨,“喂,你这个前老板怎麽老盯着我们,不是没有机密文件吗?他没有活干吗?”
宋子涯觉得陈晓这个名字真是起的好,那句古诗怎麽念的来着——“春眠不觉晓,十万为什麽”。
她丝毫不觉自己对古诗的记忆力可谓是令人发指,甚至还有些因为自己灵光一闪的幽默而沾沾自喜,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池的脸色又阴郁几分。
她居然还有心情能笑得出来,看起来,离开自己之後,她过得越来越好了。
周池既不愿意看到宋子涯离开自己以後过得好,又不愿意看到她过得不好。扭曲的爱在他的体内正式扎根,带着痛苦的滋味。
那颗苹果糖终于还是咬到了核。
与外表那令人发指的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苦涩不堪,酸而无味的烂核。
“不知道,我们快点取证吧。”宋子涯的第六感恰好发挥了作用,她总感觉自己似乎被人盯着,毛毛的,但又不知道该怎麽描述那种感觉。
“好了,关键信息都已经保存完毕了,回头我出份报告,你去打印给自己和这位周……先生,以防之後要起诉这位教授的时候用。”陈晓差点口误,“我们就先走了。”
宋子涯出了门,才听陈晓有些愤愤地说,“这周扒皮,居然连水都不请我们喝一口,太过分了。”
她笑了笑:“这次我来,主要是为了自证,至于他麽——晓晓,你想喝什麽奶茶?我请你。”
“哇塞太破费了姐,我想喝新开的那家古茶,听说老好喝了,快快快我们快去喝奶茶吧!”陈晓眼睛一亮,什麽周扒皮王扒皮的她也立马忘记了,“咱快走吧,我知道老街那边有一家。”
“好啊。”宋子涯笑笑。
她把周池给自己买的那几件衣服都拿去中古店卖掉了,现在手头宽裕,唯独周池给她买的第一件衣服,那件森棕色的连衣裙,el的高定,她没有舍得卖。
没有卖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这件衣服被水泡过,恰巧是上次周家家宴,她穿去的那件。
周池站在阳台上,俯瞰着公寓小区门口的那条街道,他看见宋子涯和陈晓手挽着手,情同姐妹那般从街边走过,抓着栏杆的手渐渐用力,牙关作响。
为什麽要那麽恨自己?
为什麽甚至不愿意跟自己多说一句话?
宋子涯,真是好狠的心。
他转身走进书房,却看见一根头发落在键盘上,仔细地拈起来,上面却有芬芳的少女气息。
周池认得出来,那是她的味道。
刚刚少女站在电脑面前,轻声细语咨询问题的样子在他眼前闪动,周池在办公椅上坐下,闭上眼,想象刚刚被咨询的,其实是自己。
少女的头发被他滋养得细腻而又柔顺,如同乌木一般,像一匹光滑的绸,直晃晃地垂落在他面前,指尖萦绕着独属于少女的体香,他沉醉在那种味道中,难得地,没有如从前那样抑制自己对少女的遐想,而是放任幻想变得奇瑰而旖旎,粘腻潮热的梦境如晚来的思春期,在顷刻之间化为诱惑他的美杜莎。
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打翻西瓜沙冰的午後,只是场景变成了办公桌,他红着眼,粗暴不堪,如同一头待配种的优秀种马,肆意破坏着眼前人曾经的温柔和循循善诱,回忆和幻梦交叠,最终都化作了眼前一闪。
周池的衬衫被汗水打湿,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他拿出手机,锁屏是少女的笑颜。
璀璨得,如同天上的星星。
周池看着那张脸,先前努力维持的淡漠还是消散了,嘴角一点点垮下,他把手机贴近胸膛的左侧,仿佛她还在自己的怀中,徒劳地闭上双眼。
指尖属于少女的那一点味道,终究还是逸散在空气中。
再也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