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应了一声,转头便将这话传给了冯钰。冯钰不敢再多卖关子,趁着下朝後,他走在萧绰身边,压低声音道:“陛下,人已经查出来了。”
萧绰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脚步也跟着一顿,他回头看向冯钰:“是谁?”
冯钰直截了当地回答:“是皇後娘娘。”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萧绰的预料,他愣了一下,确认性的又问:“怎麽会是她呢?你确定没弄错?”
冯钰颔首:“不会有错。”
萧绰还是不肯相信:“不应该啊,皇後的东西怎麽会被落在那里?”
冯钰早已将说辞反复斟酌过,此刻正好派上用场:“此事说来也巧,原是南晞偶然看见娘娘的这本书,觉得有趣,遂借来赏读。不知怎的,在碧涛林逗留时,不慎把书遗留在那里,如此恰好被陛下捡到。”
萧绰眉心微沉,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望向远处,远处是层层叠叠的琉璃瓦顶,好似一道道的璀璨的金色波浪。
忽然一阵凉风袭来,繁荣的思绪被一扫而光。他想起前日去看望卫婉时,她的宫人以她疲累为由将自己挡了回来,自己原想着次日再去,哪知公务繁忙,一拖拖到了今天。
萧绰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又悠悠的吐了出去,心里莫名生出不曾有过的期待感:“走,去坤宁宫,瞧瞧皇後。”
与此同时,坤宁宫里正是热闹。
沉香拿来了支花毽,进屋时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献宝似的拿给卫婉看:“宫里小丫头们做的,奴婢瞧着挺精致,就要了过来。”
叶南晞正好也在,她近几日总与卫婉待在一起。一来,她现在是卫婉的人;二来,彼此相处几日过後,言语投机,心意相通,渐渐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其实叶南晞对待卫婉没有别的招数,无非是夸她,真心实意地夸。夸她才情斐然,夸她心怀慈悲丶性情和善,同时又提及皇後虽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却不该仅仅只做个“表率”,而是该利用自己的身份做些实事,为那些还在苦难混沌中挣扎的女子点一束光。
从未有人与卫婉说过这些话,也不敢去说。自打嫁入皇室,她就被期望要求去做一位“典范”,要严肃端庄,不能随意露出笑容;要循规蹈矩,万事依照章程来办。她渐渐被淹没在各种各样的训导与规则中,失去自己的个性,失去了作为人最基本的欲望。
她变得越来越迷茫,越来越不知所措,直到遇见叶南晞。叶南晞的眼光与见地不同寻常,说出的话,时常令自己生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也曾怀疑过叶南晞的动机,怀疑她是否只是为了讨好自己,但见她真诚的表情,说起话来有理有据,随即打消了这个猜疑。
多少年了,她终于开始重新找回自己。与其拼命成为一位象征性的好皇後,不如去做更好的卫婉。荣耀不该成为枷锁,反而应该变成她的阶梯,承载着她通往更高的地方。
叶南晞看着沉香手里的花毽,笑着问道:“这东西好漂亮,是做什麽用的?”
沉香诧异的冲着叶南晞一扬眉毛:“你没玩过花毽?”
叶南晞自知露怯,但想来并不是大事,也就只笑了笑:“没有,这东西怎麽玩儿,你教教我。”
沉香勾了勾唇角,目光转向卫婉:“我玩这个远不如娘娘,娘娘可是踢花毽的个中高手。”
“真的假的?”叶南晞故作惊讶:“娘娘,要不您试试?”
卫婉正坐在桌案前打香篆,听闻这话连忙拒绝道:“不成不成,且不说我许多年没有碰过这个,再者,我身为中宫皇後,在人前跑跑跳跳的像什麽样子?”
叶南晞不依不饶:“反正这会儿正清闲,外面天气又好,一直闷在屋子里,岂不是白白辜负了好天光。”
沉香这会儿正在兴头上,也跟着起哄:“娘娘,您好久没玩了,要不就试试罢?”
卫婉禁不住他们的一致劝说,短暂的迟疑过後,她半推半就的走出宫殿,站在殿前的空地上。
积雪早已消融,空地上干净平整,正是踢花毽的好地方。
卫婉心里也有些痒痒,从前在闺阁里玩的东西,进了宫再未碰过。此刻这花毽重新拿在手里,她不禁有了一点跃跃欲试的冲动。
既然要玩便好好玩。她卸下了头上的钗环,又将裙角掖进腰带里,露出一双穿着膝裤的小腿。膝裤的边缘嵌着一圈小金花,俏丽又华贵。
拿着花毽站在空地正中央,她扬手抛起花毽,然後看准位置擡脚一下下踢了起来。前几下是找感觉,及至踢到第七下,她开始带上了花样儿。
快踢两下後一个翻身,正正用脚尖接住,叫做“花开并蒂”;踢三下用肩膀顶起,这叫“一飞冲天”。
裙摆与袖口随着动作飘扬在空中,卫婉恍若一只振翅起舞的蝴蝶。
周围人都被殿前都动静吸引过来,不少小宫女小内侍都扒在廊柱後面偷看。
卫婉越踢越兴起,动作越发游刃有馀,花样翻新,看得人目不暇接。最前面的几个大宫女都在替卫婉拍手叫好,衆人的注意力全部被卫婉的动作吸引,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萧绰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