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权不是个傻子,多年来的宦海沉浮,早已令他修炼出足够敏锐的直觉。萧绰此举无疑是证实了他心里的隐忧——萧绰多半已然捏住了自己的把柄,准备与自己展开一番较量。
其实郭权不怕跟萧绰争斗,怕的是还未斗出个结果,永安帝便先咽了气。
永安帝如今年事已高,时常缠绵病榻,前些天因为夜晚着了风,染了风寒,一连数日躺在榻上起不来身。他若没了,萧绰将会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到那时……郭权不敢再深想下去,不敢想象自己到那时的下场会有多麽不堪。
不能再犹豫了,为了郭氏一族与身後的拥趸,再优柔寡断下去无疑是自绝生路。
想到此处,郭权发了狠,立刻派人寻来了一样毒药,让萧绎在为永安帝侍疾时,将毒药混在药碗里一同喂给永安帝。
那药非是一般的烈性毒药,小剂量多次服用下去,死後身体上不会出现明显的中毒痕迹。
永安帝是必死的了,剩下的只有萧绰。
郭权在派遣杀手时特意嘱咐过,在诛杀萧绰的同时,务必一同除掉他身边的冯钰,然後再将两人的尸体全部处理掉,一定要做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时候若有人追究起来,只将此事归咎于当地山匪身上,当做是一场令人唏嘘的意外。
等那二人一死,郭权便会调动军防,遣十万大军驻守在京城四门外,再给永安帝喂下最後一口毒药,只待他龙驭宾天。
到时候皇位空悬,三皇子萧继年纪尚小,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童,唯有宁王箫绎堪继大统,自然会被拥立为帝。
朝中若有哪个敢反对,即便不看他郭权的面子,也得掂量掂量城外十万大军的威势,做个识时务的俊杰。
至于此事背後的重重疑点,成王败寇,等箫绎做了皇帝,又有谁敢多说一个字?
他把事情盘算的这样妥帖,这样严密,然而临到了要动手的时候,箫绎却是怕了,摔了碗想做逃兵。
殿内的人早已被打发了出去,四周空荡荡,丝丝缕缕的凉气顺着窗缝与门缝直往屋子里钻。
萧绎的身上冷,心里更是冷的发颤,周遭唯一的热源只剩下了身後的郭权。郭权的体温透过层层衣料渗透进他的毛孔,然而那暖意并不能使他放松身体,反倒令他在温暖中战栗起来。
转过身面对了郭权,萧绎的五官在情绪的撕扯下变了形:“舅舅,别逼我,他是我的父皇啊,是我的亲爹!你这是让我弑父,这可是要遭天谴的恶事,我怎麽能干啊?我不能干啊!”
郭权目光阴狠,烛光从侧面映照过来,在他脸上画出深深浅浅的轮廓,因为分明的过了度,越发凸显出了他表情的狰狞:“萧长泽,现在都什麽时候了,你还犯什麽天真!”
他喊得是萧绎的表字,这是介于敬与不敬之间。若论尊卑,他该唤对方一声“殿下”,可他偏偏没有这麽做,为的就是要让萧绎明白自己的处境——如今的形势已经由不得他愿意或是不愿意,生死面前,身份与地位全是空谈。
萧绎低着头,身体抖的好似筛糠。
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一个人,真到了要紧关头,郭权才看出他实则是个软骨头,当不得事,身上毫无半分天子该有的王霸之气。
双手沉沉的压在萧绎的肩膀上,郭权低声劝慰道:“你振作一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往今来杀兄弑父的天子不止一位,只要有政绩,最终还不是彪炳千秋,青史留名。”
萧绎垂着头,整个人惊惧到了极点,惶惶然地只剩下沉默。
郭权继续施压:“如果不出意外,我派出去的刺客如今已然抵达肃州境内。那些可全是死侍,全是从刀山血海中摸爬滚打过来的,我敢保证,三日内萧绰必死无疑。如果你现在退缩,无疑是要将到手的皇位拱手相让,你明白吗!”他双手猛地一用力,摇得箫绎晃了一下。
箫绎始终垂眼望着地面,目光散乱,整个人仿佛是被吓飞了魂,嘴里念咒似的嘟囔道:“他是我爹……是我爹啊,我不能……”
瞧着萧绎一副不当事的模样,郭权彻底失了耐心,收回双手直起身,扬手一巴掌甩在萧绎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过後,萧绎愕然的擡起头,顺势与郭权四目相对。
郭权定定地凝视着他,面色冷得几乎快要挂霜:“萧长泽,你清醒了吗?”
萧绎顿时打了个哆嗦,面前的郭权再也不是印象里那位慈爱的舅舅,转眼变成了修罗般的恶煞。强大的压迫感逼的他喘不过气来,四周烛火昏暗,他的心里更是绝望的没了光。
没办法了,郭权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逼的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手掌捂在脸上,萧绎认命般地低下头,拖着哭腔开口道:“我……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