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又是一年春好时。
叮当一声,吸干了万千修士灵力的斩夜剑应声而碎,未尽的戾气化作万千锋利锁片坠入山谷,却又在诸己剑影绚烂的尾翼之下化作轻柔至极的灵光,宛若下了场纷纷扬扬的雪,泽被衆生。
此时此刻,在这片动荡不安的大陆上,凡人与修士隔着倒错的时空,或欣慰或茫然,纷纷仰头伸手接住那点点光芒。
郁涯皱眉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本就苍白的脸色正已极快的速度灰败下去,额间象征天道的那抹似是而非的印记闪烁片刻便彻底消失,然他却仍似无知无觉般,用一双浅色琥珀眼瞳盯面前之人。
宁千岫收剑入鞘,明亮到极致的剑光终于暗下,他挺直的脊背终于抖了抖,同样喷出口血来,半空中的身形摇晃,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下去。
他晃了晃脑袋,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阵法破碎声与山谷中弟子们慌乱的吵嚷声在耳边混做一团,让他渐渐什麽都听不见。
他的肉身与郁涯建构的幻境早就融于一,斩杀郁涯的巨大能量也同样落在宁千岫自己身上,前所未有的重创让他连五感都开始丧失,张口失声。
全身上下勉强还能用的也就一双招子,宁千岫眯起眼眸,才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发现郁涯嘴唇动了动。
他辨认出自己曾经的挚友最後想说的话,可入耳的却是另一道截然不同的声音。
“小仙君,小仙君——”
一声又一声,带着细微的笑意,带着催得宁千岫眼皮发沉,不受控制地失去对□□的掌控,魂灵却轻飘飘一路往上升。
他已有百年不曾听见这道声音,却在一瞬便记起了,被话语中的笑意激得一皱眉,几乎是瞬间就恶寒地皱起眉睁开眼。
云端之上,一个年岁不大的小童端坐着,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云层之下劫後馀生的凡间百态,良久才开口道:“吾倒是没料到你当真能做到这种地步,如今你怕是寿数将尽,以此来问吾讨个登仙路引,或许吾当真能应下,”
熟悉的景象,熟悉的戏谑之语,一切都逼迫着宁千岫想起许久之前前在潜山的那一晚。
年少时的他对成仙并非没有执念,也曾如郁涯那般险些走火入魔,直到他捡了裴夜,又被身旁好友拉了一把,才朦朦胧胧间对执念放下些许。
于是那也潜山饮酒,本是借酒消愁,喝得越多却越畅快,半醉之间舞了套剑法,竟有大彻大悟之态。
便是在那时,他见到了自称天道的小童,告诉他这世间从不曾有登仙之道,一切为长生所求努力皆是虚妄。
他已记不太清那时自己是何心情,大概是没让天道看见它想瞧见的疯魔姿态,毕竟他早便猜到真相,甚至与身旁之人都有所透露。
只是还未将此事散布出去,那晚他便先等来了郁涯的背後一刀。
那时的郁涯说了与被他斩落时一样的话。
“我没有输。”
那是一切的开端。
思及此,宁千岫唇角嘲弄之意更甚,在天道明晃晃的引诱中挑了挑眉:“和我就别装了罢,我对这劳什子仙君没兴趣,你也根本不想给我们这些蝼蚁通天路,不过是想看戏罢了。”
天道干净利落地将此事认下,仍是笑吟吟地:“是啊,可是吾不会告诉他们,这世间有资格说的也只有你,待此劫过去,这些凡民细想,他们又会如何看你,如何信你?郁涯之流不会只有一个,下一次你纵使能豁出命来拦一次,能拦得住麽?”
话语之间,天道的身侧渐渐浮起无数法则,称得他一双眼眸越发难测,笃定的话语更似看透衆人的终局。
在庞大的天道面前,一身灵力尽失的宁千岫渺小如尘埃,可他眼中的火光却仍无比明亮,那是能将苍穹都烧出窟窿的傲气。
天道再一次在宁千岫身上失了算,他看不见宁千岫身上任何气急败坏的影子。
“不若来打个赌?纵使不是我,以後千秋万代,也仍然会有人来与你斗,你的这些恶趣味永远也不会有真正成功之日。”
天道百无聊赖的神情终于一变,似是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半晌终于饶有兴致地笑起来:“可以,你的赌注是什麽?”
“你想要的也不过是看个热闹,我赌输了是如你所愿,而你若输了……下回便要站在我们这边,我是好心,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朝一日,或许连你也会成为这棋局里的一员呢?”
端坐云间的小童难得一愣,随即便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未及答话,宁千岫身後便吵嚷声渐响。
“宁师弟还是那个宁师弟,说话还是这般让人牙痒痒,解气!”
“啧,若是我,亦能有如此气势!”
“呵呵……钟家主今年年芳几何?这时候还和师弟斗气。”
宁千岫身形一僵,还未回过头,眼角便先带上柔软又遗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