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昼镇一役死伤惨重,满门覆灭的丶客死他乡的都不在少数,因而这些林立牌位中,空荡荡的一块木牌屡见不鲜。
这其中会有虞晚的麽?
“此事颇为蹊跷,不若先回宗门,也好有个照应。”
宁千岫眸光沉沉:“且不说这一来一回中还会有多少变数,那日掌门的回应便足够耐人寻味。”
诸己悬在识海中支着脑袋,稍一细想便明白了宁千岫的言下之意。
“你的意思是云隐宗也在这摊浑水之中?”
虽说这些大能说的话一个比一个晦涩,但若此事当真如此紧急,掌门不会这般拐弯抹角。
掌门不会不知虞晚此刻已不在千昼镇,那他说的等他之人,又是谁?
正思索间,宁千岫馀光忽然察觉到一团黑影正飞速向自己靠近,他眼神一凝擡剑挡下,手臂却是被震得一麻。
为何他感受不到此人的气息?
黑影模样瘦小,行动却极快,不过片刻便与宁千岫打了几个来回,只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打得毫无章法,一炷香後便被宁千岫抓住了手腕。
他低头看着眼前还在不断挣扎的瘦小男孩,眉头紧皱:“你是谁?”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如何能同一个金丹修士向抗衡?
宁千岫眯起眼,细细打量着男孩,才发现他唇色有些不正常地泛紫,指尖处更是异于常人,尖利的指甲更似野兽的爪子。
他一颗心猛然沉到谷底。
这样的症状他无比熟悉。
顾乘风人心不足蛇吞象,让千昼镇沦为炼狱的“秘法”。
可那日无名大能千里之外的一剑,让整个顾府化作废墟,为的就是毁尸灭迹,顾沉舟也早已神魂俱灭,如今又为何会死而复生?!
男孩眼见挣扎不过张口便要往他手臂上咬,宁千岫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後颈,似提鸡仔一般将人拎起来,寻着人来时的踪迹一路走到那泥塑神像之後。
此刻他才发现,这神像内里不知被谁掏了个几尺宽的小洞,恰好能藏个身量未长开的小孩,而这空洞底下盖了块薄薄的木板,底下连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
只是这麽小一条通道,商队如何将如此多的鲸骨粉送进去?
“放开我!你同他们是一夥的!”
宁千岫收回视线,干脆利落地拿出师兄塞的符箓,往男孩脑门上一拍,整座小庙才彻底清净下来。
“若真是如此,你活不到这个时候。这条密道通向哪里?抓你的又是谁?”
宁千岫心中不安之心越发浓重,没心思再去哄孩子,疾言厉色之下模样有些凶,男孩被吓得一抖,反而老实下来。
诸己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默默飘去窗外摘了颗野果回来,悄悄递到宁千岫手边。
待一大一小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坐在地上,男孩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野果一边说道:“这条地道通向镇外荒山的监牢,”
宁千岫眉头紧锁:“都关了哪些人?”
男孩拍了拍手:“反正我关的地方都是孩子,我也数不清,我是千昼镇里的,里面也有不少被父母卖过来的。”
宁千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少年,他说话条理清晰,方才的行动也极为顺畅自然,若非面容上的异样,几乎与常人没有区别。
这与昔日那些“病人”大相径庭,宁千岫能作为对比的,也只有蒋流云这个例外。
可在异化之前,这只是个毫无修为的孩子,如何能抗住来势汹汹的侵蚀?
纷乱线头交杂在一块,让宁千岫头疼得厉害,此刻再看那座泥塑的菩萨像,竟半分慈悲也瞧不出,只剩凶恶来。
为了这条密道才修的庙,干着害人命的勾当,还要在这装模作样地祭拜一番,何其讽刺。
宁千岫收回视线:“那你是怎麽逃出来的?”
男孩得意地晃了晃腿:“昨日这些人不知收到了什麽消息,撤走了部分守卫,我胆子大,修为也是里面最高的,便跟在後头逃出来了。”
昨日?
宁千岫正欲张口,便听屋外脚步声传来,显然有不少人,其中一人更是高了自己好几个境界。
眼下不宜打草惊蛇,而这小庙内唯一能躲藏的地方……
他果断将符箓重新贴在少年的额头上,身形疾退把人塞入那窄小通道之中,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通道幽深无比,若是直直摔下定是要没命,少年对灵力的掌握尚不熟练,四处借不到力顿时慌了手脚,无声地一边下坠一边奋力扑腾着。
下一刻,一道剑光划过,少年坠势一顿,衣领处便有一阵大力袭来,生生将他拽上去一截,一阵天旋地转後,自己便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一柄灵剑上。
少年腿一软,根本不敢往下再看,如抓救命稻草一般地死死拽住了宁千岫的……腰带。
宁千岫深吸一口气,侧身给他一半肩膀抱着才将自己的腰带保住,眼下情况不明,也没有让诸己去探,只凝神听着上面的动静。
“是丶是!今日是来了个修士,问我顾家的事,说是顾家有货没给,我看他也没什麽坏心,便照实说了。至于他如今在哪……民妇哪能知道呀!”
辨识出那村妇的声音,宁千岫也不觉意外,只是有些可惜浪费了师兄留给自己的那些保命符箓,便听一道苍老男声响起。
“他可有说他要的是何物?”
民妇战战兢兢地连声否认:“自然是没有的……就算他问,我丶我也绝不会同他说的!大人!我们对您可都是忠心耿耿!”
那苍老声音哼笑一声,下一刻,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传来,随後便是重物落地的动静。
“也算是有用,去替她立个牌位吧,让弟兄们每回来也能替她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