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游见那小弟子转眼便进入了状态,面上欣慰之色不掩,手中金光一闪,长鞭便脱手而出,在空中化成数丈之长,随着魏云游的动作将欲跃起吞吃的鲸兽抽回海面。
而宁千岫对此毫无察觉,他耳边只有周而复始的海浪声。
在勘破那面具男子的幻境之时,他便隐隐感受到自己似乎摸到了言泉口中的道,可那契机稍纵即逝,他无暇他顾。
这种感觉在昔日宗门大比上也曾出现,他反复回忆着那两幕,却是渐渐将自己的人生走马观花了一遍。
他从前除却与钱相关的事,其馀都无多大兴趣,可他却从未想过自己为何独独对此如此执着,以至于年纪轻轻便因为拼命工作而死了一回。
来到异世後,骤然绑定系统,那些乱七八糟的限制让他不得不以身涉险,才能让自己有口饭吃。
对比前世今生,虽然如今日子过得跌宕起伏,到说到底也没有分别。
被人钳制着不得不去争先,殚精竭虑之下,那些所谓大能顷刻间便能翻覆,一切又回到原点。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
宁千岫睁开眼睛,眼眸中郁气森森,擡手一剑便直劈那汪洋,掀起万丈狂澜,早已熟记于心的那套揽月剑法又急又快地打出,大开大合的动作下身上好不容易愈合的剑痕再次撕裂,血滴沿着雪亮剑身滑入海中,引得那成群鲸兽更是兴奋不已,嚎叫着便要往上扑。
他舞得毫无章法,只是随心而动将积攒多时的愤怒倾泻而出,每一剑都灌着满腔灵力,狠丶重丶快地对着海面劈斩刺挑,内府灵力被迅速抽空却也仍未停下。
这般密集的攻击下,无论海中鲸兽如何躁动,竞也一时无法近身,只能对着海上之人嘶叫不已,只等他力竭,便要将他剥皮抽骨啃食干净。
宁千岫盯着它们那一双双贪婪凶恶的眼睛,仿佛在与那无数迷雾背後的大能们对视,这一番发泄下来他心中怒火不减,反而更上一层楼。
人非草木,一路上所遇之人终究还是留下印记。
他行至此处反观来路,即便生性冷淡,却仍能得出一句衆生皆苦,他多了些运气,最後却也不过红尘一隅。
而宁千岫往上看去,那些功成名就的大能,他们或许是从苦中来,可如今他们只要挥挥袖子,这些苦痛便与他们再无关联。
他们看不到,也不愿看到。
可是凭什麽?
那连绵不断的哭声,又是为谁而哭?
此刻宁千岫眼中尽是燎原的怒火,连这翻腾不已的不渡海也无法熄灭,他周身逸散的灵力越发明亮,魏云游若有所感探头望去,那小弟子头上竟隐约悬着一道虚影。
他不愿身陷囹圄,不愿麻痹自我,不愿甘做棋子。
言泉说这揽月剑法是目睹天地不仁的无边苦意,他偏要说是怒其不争。
他要怒火之下,寒冰千里。
烈日之下,宁千岫眼中迷雾终于彻底散去,他擡手起势,手中剑光亮如晨星,那挥舞了无数遍的揽月剑法此刻终于严丝合缝地尽数打完,招数间所有凝滞顿挫的点都被冲散。
那是令天地失色的一剑,连周遭的温度都似降下几分,虚影随着磅礴剑意冲天而下,直指那正奋力跃出海面的鲸兽,不过刹那,凶兽便从头颅到尾部尽数贯穿,血花四溅地摔回海面。
而那剑势仍旧不减,如一弯新月撞进海面,从大海深处发出脆响,最终在海面上结成一朵冰花,势如破竹地朝外扩散,几息时间,整个不渡海,连同所有鲸兽一起,被便被尽数冰封。
无需天时地利。
只要他想,他便能拔剑,凝冰!
宁千岫难得尽兴笑起来,朝一旁颇有些叹为观止的魏云游挥了挥手:“师叔,记得来接我一把。”
同一时刻,不远处同样亮起一道红光,碧海村最後一座矮屋也化作了废墟,沈渡从烟尘中走出:“阵破了。”
宁千岫在空中一晃,身上新伤旧伤叠在一块的痛处才後知後觉地席卷上来,他此时才真是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直直便朝岸上坠下,被魏云游一把接住。
“恭喜你了,宁小友,且安心修养,云隐宗已来接手此事。”
远处模模糊糊有无数人声传来,宁千岫半擡眼眸看见天边正有数道流光朝此地飞来,心念一松,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仿佛听见耳旁有人含着笑意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