玦娘抽出腰间佩刀,双手捧着刀举过头顶——
“请殿下亲手了结苏寄!”
苏弦脑中“嗡”的一声。
然而玦娘直挺挺地跪着,重复道:“请殿下亲手杀了苏寄!”
雪帽与斗篷滑落到地,苏弦不可置信:“——你当真疯了!”
“妾是为了殿下!”玦娘的声音亦打着颤,“殿下对于妾的安排,向来心不甘情不愿,对太子殿下更是始终疾言遽色。
“殿下虽将太子殿下接到清平阁避祸,却对太子殿下非打即骂,从不假以辞色。後来刘荥野心勃勃,人尽皆知,妾担忧刘荥第一个便要拿储君开刀,请殿下助太子殿下离京,结果殿下险些要了太子殿下的命。”
苏弦嘴唇颤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殿下始终满腹怨言,不愿出尽全力。而往後每一步都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殿下若无完全豁出性命的决心,稍有迟疑与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刀身寒芒映出苏弦血色尽褪的脸,玦娘咬牙——
“即便殿下要恨妾,这一步,妾也必须让殿下走!
“请殿下杀了苏寄,以证决心!”
苏弦猛地双手举起刀架到玦娘颈间:“本宫要杀,那也是第一个拿你开刀!”
“殿下要杀要剐,妾绝无二话,但请殿下想想,如果殿下做不到,自有旁人取而代之。而无用之人的性命,天命又会留其到几时。”
屋外风声遽然变大,猛地撞开窗,卷着碎雪灌入堂内。炉火灯烛急剧摇晃起来,满室陷入昏晦。
苏弦咬唇,死死压住哽咽声,用力睁大盈着泪水的眼。
“……玦娘,你说过只要本宫活着一日,你就奉本宫为主一日。可今日,你在做什麽?”
刀尖撑在地上,她扶着刀柄,一字一句:“你说本宫心狠,可你又何曾有一日,将本宫当作稚子幼童般疼爱过?
玦娘俯身重重磕头,泪如雨下。
“本宫确然作为一个随时可被丢弃的傀儡降生,但本宫……始终想当个寻常人活下去。”
苏弦抹掉眼角的泪,吞下口中甜腥。
“既然天命容不得本宫这样妄想,那就算了。”
年幼的公主拖起沉重的刀,一步,一步,走向晕倒的少年。
少年有着与她相似的眉眼,脸上还挂着惊恐的泪,然而此时昏迷的模样,却乖巧得像个无忧无虑的稚童。
苏弦缓缓跪坐到他身侧。
他是她血脉相连的表兄,是她未来的夫君。
她的手不受控地打着颤,抽出帕子,慢慢擦去他颊上的泪。
尔後,她高高举起刀——
霎时,血花飞溅如雨。
少女力气不够,一刀下去只砍断一层皮肉。她再次高举起刀。
一下。
一下。
一下。
起初少年的腿还抽搐两下,渐渐地就不动了。
一下。
一下。
一下。
刀刃砍进骨头里,伴着淋漓四溅的血滴声,发出极喑哑的嘶吼。温热的血潮水一般弥漫开来,染上苏弦铺落在地的袖子与裙摆,沉沉地拽着她持刀的手往下坠去。苏弦依旧麻木地砍着,手已经要握不住刀柄,她就用袖口缠住掌心,继续举起刀。
被浸透的袖摆随着每一次举刀的动作,飞洒出粘稠的血滴,伴着纷纷洒洒落下的雪珠,剔透的晶莹瞬间被染成腥秽。
“当啷。”
刀砸进一地血泊,少年的头颅也终于被斩断了最後一层皮肉,滚入她怀中。苏弦沾着血的手摸上他还有馀温的脸,朝玦娘擡起头。溅到脸上的血珠一道一道蜿蜒淌下,映着她发间眼睫的细雪,开成触目惊心的梅花。
她弯起唇角,很轻很轻地笑。
“本宫做得如何?”
玦娘泣不成声。
苏弦垂下眼,凝视着被她亲手斩下的头颅,血从她通红的眼角滑落,像泪一样,但不是泪。
她的双眼已经干涸,一滴泪也没有流。
当夜,苏弦高烧不退。
隔一日,苏弦密召柳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