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的变故让阮窈没了法子,她不敢出去,只能守在裴璋身边。他臂上伤口还在朝外渗血,衣衫也脏破得没个样子,看着比她还要凄惨上许多。
阮窈扯下裙裾上的布料,草草包扎了一番。
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她的双目几乎已然习惯,能够稍稍看到些近处的事物。裴璋气息微弱地闭着眼,长眉紧锁,可额头热度迟迟不退,没有半丝将要醒来的模样。
山洞外久无声息,她也不知是什麽时辰了。这半夜漫长得像是半辈子,她心中既有些害怕天亮,却也害怕天久久不亮。
手掌覆着他滚烫的面颊,阮窈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试图在这山洞四周寻找水源,哪怕是结了冻的积水也好。
这一回与以往不同,何时才能获救还不好说。如若裴璋一直这样发高热,即便死不了,怕是也要烧成傻子。
她围着这洞穴转了半圈,再往深处去时,耳边忽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水声。阮窈几乎怀疑是自己听岔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安静倚靠石壁昏睡的人,又费力把他往暗处藏了些,才又循着声音走过去。
愈往下方走,这水声便愈清晰。山穴内别有洞天,似是某种天然生就的石隙,曲曲折折。
直至滴答滴答的水声几近触手可及,阮窈探出脑袋看去,眼睛陡然睁大。
*
再爬上来的时候,阮窈裙角被扯得七零八落,布料都浸满了水,令她连步伐也不禁变慢了。
然而到底是挂心裴璋,她半路险些被绊倒,幸而堪堪扶住山壁,摔倒是没有摔,可手掌却被蹭掉一层皮,痛得她险些低呼出声。
好不容易匆匆跑回原处,阮窈却陡然愣住,呆呆望着山壁那块凹处,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成了冰。
原先依靠在这里的人,不见了。
她脑袋轰地一下炸开,心都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颤着声音去唤他。
“裴璋……”
她忍住眼泪,嘴里低呼他的名姓,却又丝毫不敢扬高声音,生怕引来什麽不该引来的人。
阮窈下意识觉得他是被人抓走了,甚至是被人杀了。如若是获救,裴璋绝不会扔下她,绝不会一言不发就留她一个人在这个漆黑的山洞里。
冬日昼短夜长,她顾不得掌心火辣辣的痛,只想要哭骂为何天色还不亮。然而心里越是慌张,就越是走得磕磕绊绊,几次都险些摔着。
直至快要接近出口处,前面忽然传来些动静,似是有什麽人急急也朝她走来。可这步子凌乱,半分不似他往日的沉稳和缓,阮窈下意识便感到陌生,继而害怕起来,想也不想就又往後面退。
那道身影高大而消瘦,见她要跑,似乎更是加快了脚步,随即踉跄一下,整个人恍如玉山将颓,猛然摔在地上。
阮窈迟疑了一会儿,大着胆子多看了两眼,这才蓦地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蹲身去扶他。
“你去哪里了?”她被吓着了,话语里难免有怨气:“怎的不出声,我还当是谁……”
裴璋自知狼狈,仍在费力地撑着手,双臂微微发抖。直至一双温热的手臂再度扶抱上来,他动了动唇,嗓子被烧得沙哑极了,几乎要发不出声音来:“我醒来见你不在……”
“你以为我又跑了?”阮窈盯着他的脸,有濡湿的发贴在他额前。她忍不住替他拨开,低声道:“我只不过是去找水。”
她说着,想要扶他起身。而裴璋像是某种小兽,慢慢用脸颊在她掌心蹭了蹭。
阮窈的手掌被他鼻息一烫,下意识想要回缩,可又生生停住了,转而将手心轻轻贴在他的额上。
一热一凉,却严丝合缝。
下一刻,她听见一句极轻的话,低哑得像是呓语一般。
“并非是……跑。我害怕……你被人抓走。”
阮窈想着方才自己所感知到的恐惧慌张,眼里忽然一热,连视物都变得有些模糊。
这一番折腾下来,她费劲浸过水的布料丢了大半,连找也没法子找。
裴璋由她扶着,勉强倒还能走。阮窈与他说了下方的情形,二人便缓缓下到石隙中。
分明是在寒冬,这山洞底处却并不算冷。一泉池水正缓缓氤氲着白气,池中偶有气泡,噗噜噜往水面上冒。
口鼻间呼着湿润润的水汽,让人连四肢的酸痛也不觉缓和上几分。
她取来水,令裴璋饮下,又打湿衣料帮他敷额。
二人略略擦洗一番後,阮窈从袖袋里翻出在城隍庙时未吃完的松果,互相分吃,以补充体力。
山洞下连天光也不得见,更不知时辰是几何。
汤泉边本就温暖,她被裴璋抱在怀里,二人肌肤相贴,更觉着热,忍不住推了推他。
他病中正睡着,只皱眉哼了一声,将她揽得更紧,甚至将脸埋到了她的颈窝里。
阮窈渐渐也困得睁不开眼,睡意朦朦胧胧涌上来,最後迷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