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侍妾“走”
阮窈幼时看过一本书,那书中说,妇人阴气重,一旦进了军营便会带来不祥。
霍逸闻言,不过一笑置之,只说兵者事关国之存亡,而非为享乐而来。从前有兵士倚仗军功呷妓,更悄然将女子掳来军营里,他知晓後罚得极重,以儆效尤。
阮窈本身就对军营兴致索然,再想到营内都是男人,又有哪个女子会闲的没事非要跑去。故而这回宴席,她也是头一次在那些将士眼前露面。
他们这回住的地方连梳头油都没有,她就连正儿八经的发髻也不梳了,只是用发带将头发编成辫子。
到了赴宴的宅邸,府上的夫人望见她便是一脸亲热的笑,又殷勤请她去重新梳妆更衣。
“芙蓉不及美人妆……”妇人笑吟吟赞道:“怕是放眼整个冀州,都再没有比娘子更好的颜色。不怪将军疼你,当真是一双璧人。”
这妇人将她看作霍逸的爱妾,为了在他面前买好,待自己便颇为热络,阮窈当然是明白的。
这种恭维的话她并不会当真,却也没有否认。她笑着向妇人道过谢,转眸望向铜镜中映出的面孔,瞧着侍女为她挽发。
妇人含笑看着那侍女,侍女心领神会,没有再给她梳未出阁女子的发式。
新换上的衣裙是榴红色,阮窈走了两步,裙摆随着步履轻轻晃动,荡起几圈娇艳的涟漪,愈发衬得身姿纤柔。
她又摸了摸发髻,心中忽而生出几丝怅然。
红裙莫名令她想起了嫁衣。自己也曾穿过一次,最终却并非是被那个想嫁的人所解去。
一两年算不得太久,可眼下回想倒真如隔世一般,分明不断在拔足狂奔,可还是离曾经的祈愿愈来愈远了,她却半点法子也没有。
如今待在这儿,吃住说不上很好,至少不必再担心被人锁住。霍逸的性情比起裴璋也终究要平稳一些,并不像他那样难以捉摸。
只是……他眼下立了军功,往後兴许风光不可限量,某日被天子亲口赐婚也大有可能。霍逸是喜爱她,可这世上当真会有爱美人胜过爱江山的男子吗?
故剑情深是百年难遇,左拥右抱才是人之常情。即便他当真一往情深到要娶她为妻,这仗也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打完,更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重回故土的那一日。
又或者还不等战乱结束,她就会先一步从旁人口中得知裴璋的死讯。
这念头没头没脑地冒出来,阮窈眸中很快闪过一丝怨愤,然而不知为何,她的心又抑制不住地发颤。
总归但凡想起来这个人,就止不住想要皱眉。
听着门外侍女叩门相催的声音,她幽幽叹了口气,推门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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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洛阳与江南讲求风雅,北地这儿的酒宴粗豪上许多。成坛的酒水搁在长桌上,连饮酒所用的杯盏都要大上两圈。
房门本来敞着,满屋子的人正在高声谈笑,直至门外现出一道窈窕身影。
红衣女郎被侍女引着向霍逸身边去,行步轻盈,双髻高高挽起,发上簪的珠钗颤颤巍巍,灵动极了。
云鬓下是一张小巧的娇丽面容,眉拂远山,妙目含露,像是冬日将尽时的头一抹春色。
今日这身装扮算得上是招摇,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在第一时间移开眼。阮窈颇为乖巧地在霍逸身旁坐下,不知怎的,心底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一丝不安。
“崔夫人眼光不错。”霍逸定睛打量了她一会儿,挑眉道:“很少见你穿艳色,甚好……”
“穿浅色就不好了?”阮窈看着他,眨了眨眼。
霍逸闲闲坐着,闻言勾了勾唇,含笑把玩着手里空置的杯盏。
见他并未饮酒,阮窈也不觉得奇怪。
战乱中边地多是浊酒,喝不惯还是其次,而是身为将领,恐怕不论何时都不该醉,也不能醉。
她则没有什麽顾忌,又好奇这里的酒是什麽风味,自行向侍者讨要。
咽下一口後,舌尖微微有些甜,与想象中的味道并不相同,阮窈便又捧着杯子小啜了两口。
霍逸在旁看着,只觉得相比起来饮酒,眼前人更像是小鸡啄米,不由瞧得笑了笑。
侍者呈上牛肉的时候,席间氛围更是热烈。本朝出行多用牛车,牛不得随意宰杀,牛肉是十分珍贵的吃食。
而他也从坐席上站起,扬声说道:“广武一役的捷报不日就会传回洛阳,我也会向陛下奏请——早日联合驻守于盛乐的兵马,北下乘胜追击!”
人人士气高昂,房中酒气愈发浓郁,随着他的话纷纷举戢呼应。
阮窈手持木箸,可一见着肉,又感到胃里阵阵翻涌,很快停了筷。
似乎并非是头一回了……她蓦地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手指有些发颤,随即把手覆上自己平坦的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