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足尖踩在冷硬的地上,心念也随之急转。
重云来得比她预料中更快,可她也不是没有想到。毕竟裴璋就算当真昏睡个三日三夜,待到入夜前,总还是会被侍从所发现的。
一旦事情败露,出山的路程必定也会有人看守。她穿着那身衣裳,想要靠这双腿离开,被抓回去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眼下最稳妥的法子,仍然是暂且藏身于寺庙之中,再设法乘其他香客的马车下山,混淆视听。
可寮房是不能再待了……
阮窈思索着去处,很快又听见身後响起了更多的脚步声。
意识到来人不止重云一个,她面色很快变得苍白,毫不犹疑转头就拼命朝相反的方向跑。
谁想才不过跑出数十步,前方也有隐隐约约的火光出现。
夜里瞧不清楚人影,可阮窈不敢赌,咬着牙就摸黑跑进了一座冷僻的佛堂。
堂内没有点灯烛,一尊神像高高坐于供台之上,面目晦暗不清,身上的彩绘却有些凋落了,在月色下闪着阴冷冷的光。
闻得外面的脚步声,她连忙弯腰爬进佛龛下面,小心翼翼将柜门合好。
佛龛下逼仄狭小,阮窈身量瘦,不得已缩成一小团,双臂紧抱住自己的膝。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惧怕,她浑身都颤了颤,手指僵硬地捏住衣角,才过了一会儿,手臂和腿就开始麻木了。
殿堂的屋角下悬着铃铎,刚巧有北风吹过,铃声猛然响起,庄严沉肃,阮窈也忍不住一惊一乍,额上缓缓渗出冷汗。
她周围都是一片黑沉,什麽也瞧不见,脑子里的思绪却像是泛滥的潮水,无法止息。
阮窈过往从未相信过神佛,可在这一刻,她竟然十分可笑地开始在心底里念祷。
菩萨低眉,慈悲六道。倘若九天之上真有神明,那这兴许就是她离神佛最近的一次,也请神佛开眼垂怜,能保佑她这一回,一回就好。
她并不贪心,只不过是想要甩脱樊笼,能够活着回去阿娘身边而已。
也许真是她的祷告起了作用,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了,那些人并未进来。而天上仿佛又下起小雪,雪落在瓦顶上,有些像是碎玉声,沙沙簌簌的。
阮窈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佛堂内始终寂静无声。
她冻得浑身发僵,又等了好一会儿,只觉着自己要是继续缩在这狭小的佛龛里,明日怕是腿脚都不能再跑动了。
缓缓推开紧闭的门,她小心翼翼撑着手爬出来,眼睛早已适应了这片黑暗。
然後甫一擡头,她忽然对上了一双黑幽幽的眼。
阮窈呆了呆,极慢地眨了眨眼睛。
一抹白色的人影坐在殿内,一声不响,沉冷的眸悄无声息地盯着她,比这夜色还要漫长无垠。
而她脊背陡然发寒,像是整个人都坠入了深水中,几欲窒息。
原来……自己从未触到过神佛的庇佑,而是早已身处地狱门之外。
阮窈简直要被吓疯了,一颗心在胸口疯狂地跳动,似乎下一刻就要炸开。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就头也不回地朝後殿跑,甚至被门槛绊得险些摔了一跤。
後殿的门没有上锁,她一把推开,刚跑了几步,蓦地听闻身後传来一阵突兀的动静,顷刻间就逼近了她。
阮窈呼吸一滞,极快地回身看去,几只通体洁白的狼狗正撒蹄向她狂奔,吠叫之声也高亢如钟,直冲云霄。
而下一刻,她腿一软,整个人扑摔在雪上,任她如何用力,也没有办法再站起身。
她几乎以为裴璋要放狗要咬死自己,极大的恐惧驱使着她,即使无法站起来,阮窈也仍在拼命向前爬。
明明暗暗的火光逐渐围拢过来,狼狗的哈气声也愈发近了。
她跌坐在地上,见着青灰色佛衣的女尼奋力拨开几名侍卫,朝着自己跑过来。
“窈娘!”
阮窈一直没有哭,然而此刻看到妙静,眼眶立时就模糊了。
即使明白妙静不可能救得了她,她嘴里仍不自主地喊道:“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