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或许一直到死,也未能从这场暴戾而阴郁的大梦中醒过来。时隔十数年,同样的命运,如今也几乎快要轮到自己身上。
阮窈不能就这样等死,更不能就这样一直被裴璋关下去。
人不是畜生,怎能被这般豢养着,连天日都不可见。
倘若他再回了洛阳,又一直把她锁在这冷寂的佛塔里,她迟早有一日会疯掉。
可她绝不能寻死,也绝不会自暴自弃。
她必须要活着,且要活得比他更好丶比他更久,直至能重获自由的那一日。
“娘子的话,奴婢听不懂。”长青很快回过神来,脸上强做镇定,却几乎像是逃一般地离开了。
阮窈已经得到了答案,也不去管她,而是拖着锁链,自行去进食。
*
白日尚是一片晴好,入夜後却忽然下了雨。
暮色深浓,外头电闪雷鸣,连她脚上锁链撞击的声音,也被隐在这倾盆暴雨中。
阮窈没有办法安睡,翻来覆去直至夜半,才模模糊糊地合上眼。
她睡得不好,梦境也是一片诡形怪状,几乎令她无法分辨终究是真实还是虚幻。
直到她被一阵阴冷的风所吹醒,睁开眼的一刹那,阮窈模模糊糊看见,自己身前正站着一个颀长的玉色身影。
她猛地坐起身,腿脚因为刚从睡梦中醒来而发软,踉跄着就往裴璋怀里扑。
阮窈心里害怕极了他会推开她。
她当然厌憎他对自己的爱欲。可她如今已然明白了,既然逃不掉,若失了他的欢心,自己的下场,恐怕要比上一个被关在此处的女子更为悲惨。
所幸,裴璋并没有推开她。
她的身子很凉,她不禁渴望着一个温热的怀抱,然而他竟比自己更要冷上几分,衣袍上犹带着涉雨而来的湿气。
“公子抱抱我。”
阮窈的声音忍不住发颤,可她仍旧想让自己保持一贯的娇柔,便愈发显得惊惧细弱,像是某种惶惶不安的小兽。
裴璋面色青白,发丝还沾着雨水,略微凌乱的披散着。他一双长眉纠结着紧皱,似乎也是才从某个噩梦中挣扎出来。
见他只是盯着自己,却毫无一丝温情的动作,阮窈将他抱得更紧,踮起脚想去勾他的脖颈,引得足上锁链瞬时叮当作响。
“我以为你已经去了洛阳,要将我一个人丢在此处……”她这句话并非作假,而是当真这麽想过无数回。
锁链的声响十分突兀,阮窈抱着他,继而察觉到裴璋的身子僵了一僵。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低地恍如一声遥遥的叹息。
“我方才做了一个噩梦。”
阮窈指尖掐着自己的掌心,伏在他怀里说道:“我方才也做了一个噩梦,可醒来见到你,忽然便不再害怕那个梦了。”
她觉得此时的眼前人,与过往大多数时候的他不太一样。
而这样下着暴雨的日子,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一个潮湿的夜。裴璋曾说,会告诉她梦魇的起因,只是後来诸多变故,她始终不得而知。
许是自己太久不曾说过这般柔软的话,他竟怔愣了一下,随後极轻地笑了笑。
“我不会将你一个人丢在此处。”他的手掌微凉,终是缓缓揽住了她的腰。
“不论你是想离开,亦或是想留下,你都会永远长伴于我。”
裴璋缓声说着,同时微俯下身,抚了抚她足踝上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