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一通操作,对传承之力的消耗比她想象的都还要大,她在这片空间里感受不到生命力的流失,却能感受到传承之力的。
沈白术面色发白,身体虚晃了一下,匆匆略过那些普通实验员的住处,直接找到了院长的办公室。
当务之急,是先把事情解决,至于其中的细节,以後有机会再探究。
推开门,沈白术一番翻找。终于找到了一本实验日记。
虽然是日记的形式,但并不局限于一个院长,更像是数代的交替,几万年的时光,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沈白术发现自己之前的那些猜测都变成了现实,甚至比她所猜的还要更黑暗。
在谈氏的记录与现今澹台的口口相传中,谈氏先祖是一个穷小子,不幸得罪了某个大人物家儿二代,快要被打死之际,被澹台的一个人给救了。
这人仗义疏财,帮他把那个二代打一顿赶走了。
那个家族前倨後恭的嘴脸让谈氏先祖知道了弱小就是原罪,又得知澹台先祖的出身,决意追随她。
澹台先祖本是随手救人,不求回报,但考虑到怕自己走了,那个地头蛇又报复他们家,最终还是决定把他们给带走了。
然後,谈氏先祖连同自己的家里人,成为了澹台的附庸,跟随他来到黄金海定居。
最开始他们和那些附庸的小家族没什麽区别,但因为一直很忠心,敢吃苦,敢拼命,渐渐的就爬到了澹台先祖心腹的位置,越来越被重视,反正就是一副君臣相得的美谈。
可在院长日记中,沈白术却发现不是这样。
最开始是澹台先祖黄金辅助的感应,让他发现了那个少年天资出色,还有潜力,然後她就联系了当地家族,做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同时步步紧逼,让他们只能依靠澹台先祖。
似这样的戏码,澹台氏进行了很多次,为的就是搜罗一些无家可归只能依赖他们的小家族,这些小家族统统都是实验材料。
他们一开始在黄金外海繁衍,因为人鱼的特殊构造,想开枝散叶并不容易,而只有足够多的人口,才能支持实验进行,也能得出更准确的数据。
谈氏是幸运又是不幸的,不幸在于他们被盯上,世世代代都要卖身,这个卖身可要严重多了,一身骨血拿来贡献不说,还被洗脑对澹台无比忠诚,幸运则是多年下来,那些小家族换了一批又一批,却只有谈氏坚持了下来,世世代代都进行改造。
这些能被写入病房的实验体,每一个都有特殊之处,真实死去的人绝不止一万多个。
为了控制谈氏这把剑,澹台先祖还搞出了一个契约,是在黄金树的见证下签订的。
以谈氏先祖为名,永世为澹台效忠,只要谈氏还存在,黄金树还在,这个契约就不会消失,否则,整个谈氏都会被诅咒,承受违约反噬的代价。
由于黄金树的特殊性再加上澹台的洗脑教育,这个契约不仅限制了他们的身体,也彻底禁锢了他们的心灵。
就跟沈白术前世曾经看过的一些古代大家族的故事,那些世代为奴的家生子,一辈子学的就是伺候主家丶给主家办事,真正没了主家,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做什麽让自己活下去。
也不知是天道制衡还是药剂的後遗症,每一个谈氏之人就像是被催熟,被人工填鸭出来的普通天才,只能成为中上层,却永远也无法出一个顶尖天才。
一开始实验员们没有发现这点,在确定黄金辅助搞出来的药剂真的能够提升资质,就准备用在自家人身上,他们很谨慎,一开始的实验对象都是黄金台的女子,不对,那个时候还没有白玉盘,都是澹台的,後来发现了这个短板,就紧急的叫停了。
等到黄金树出问题,又改为如何提纯这些女子的黄金血脉,好方便喂给黄金树。
反正是实验体,不会让她们污染澹台的基因……
沈白术的手停在了最後一页,此时她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怎麽说呢?从一个有潜力的天才成长为威震一方的大佬,这过程必然是曲折和艰难的,白手起家与富二代的难度如何能一样?
很难保证没有後续澹台先祖对谈氏先祖的支柱,後来能不能达到那个高度?
但话说回来,谈氏先祖本身天赋就绝佳,意志力也坚定,不然绝对熬不住最初的实验,成为同一批唯一活下来的人。
这样的人成功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所以澹台先祖的资助起到了几分作用,不好说丶
反正沈白术认为不值得搭上他的忠诚,他全家的忠诚,还有子孙世世代代的禁锢与无尽的痛苦。
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澹台作为海底第一辅助家族,他家的家奴自然也是不一样的,可要沈白术选择,她还是宁愿要自由身。
可惜,这里的很多实验品根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用自己的骨血为另一拨人铺了路,她们甘心吗?
沈白术觉得是不甘心的,她已经明白了缠绕着黄金树的那些红雾是什麽,是无数葬身在实验中的人的怨魂,是绝望引来的猩红,前有息壤神土镇压後有黄金树克制,没有污染开,发生了很特殊的变异。但冤魂们强烈的不甘与痛苦也因黄金树的特殊被保留了下来,又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玄幻的解释不清的世界,再加上见证这一切的是黄金树,这些冤魂就缠上了它……沈白术猜测澹台应该还做了一些规避的手脚。
这就像一方向另一方借钱,借钱的人跑路了,家破人亡的人找不到他,可不就只能找上中间的担保人?
黄金树承担了一切,难怪它快死了,甚至它能活到寿命极限,沈白术都觉得很稀奇,肯定有澹台的底蕴之故,也有澹台的疯狂实验和一些骚操作之故,只是它居然没有被这些怨念给逼疯?
噢,它是一棵树,还是一棵很迟钝的树,想体会他人情绪都只能靠共感。
沈白术忽然想起了那个模糊不清的只能看到一些片段的梦,黄金树已经收集了甜味丶酸味丶辣味和咸味。
甜味是与第一代圣女的友谊,酸味是暗恋息壤神土的酸涩,咸味是深受澹台压迫的女子的眼泪,辣味她之前不太明白。
可现在想来,辣味是痛觉啊,辣味是这些实验体压抑的愤怒,疯狂的想要同归于尽的痛苦,就像辣椒一样暴戾,充满了急需宣泄的情感。
至于还缺的苦味,第一代圣女一开始不明白为什麽没有苦味,沈白术也不明白,澹台的女子已经过得够苦了,还有那些葬身在实验中的冤魂。
可此时看到最後一页原始契约,她终于懂了,没有品尝过甜的人是不会懂自己之前过得有多苦的,没有品尝过自由的滋味,又怎麽会知道自己之前深陷于一个多麽可怕的牢笼?
他们早已麻木,迟钝到分辨不出什麽是苦,或许还要安慰自己我过得很幸福,我的日子很甜,只有这样才能咬牙坚持下去。
他们强大的信念也骗过了黄金树,苦僞装成了甜。
沈白术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要怎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