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清,她擡着头听他说什麽,表情惊奇且向往,“真的?北京那麽大呐?那你住在北京哪儿?是不是比你在这儿的家还大?我长大了能去看看嘛?”
“该你问麽就问?有没有规矩?还去我家……怎麽着,想登堂入室啊?”
他低头睥睨地训斥她,却又在她沮丧地低下头的时候笑,笑意从嘴角漾到眼睛里,又漾到眼尾,金鱼尾一样的眼尾高高的昂扬,都快飞到鬓角里去了,
“谁要嫁给你,我喜欢秦鹤。”
她低着头嘟囔,声音很小,但很坚决,不服输的性子贯彻她整个人生,即便是这种十二三岁小孩子之间的斗嘴也是如此,
“呵,人喜不喜欢你啊?上赶着不是买卖知道不?”
他眼里的笑没了,嘴上却笑得更开,换了个角度站,从陈冰清左边移到她右边,
陈冰清正鼓着脸不高兴,有些莫名其妙地擡头看看他,只看到他一脸奚落的笑容,却没发觉吹到她身上的风变小了,被风吹得到处乱飞的发丝落下来,有几缕停留在他肩头,
“再说了,你确定嫁给他?他可是大孝子,唯他妈马首是瞻,赶明儿他妈老了,要落叶归根了,你还跟他回榆村去?”
“啊?榆村很不好吗?听你这意思?”陈冰清很快就对他的出言不逊既往不咎,又用好奇的眼神仰着脖子望着他,
那天的夕阳很淡,冷冰冰的,男孩的笑容也变得冷冰冰的,低头望着她,戏谑道:
“花痴,少看点儿《天使街二十三号》这种脑残书了好不好?多看看新闻,扶贫报道周扒皮不是在多媒体教室放过的吗?那会儿你又睡觉呢吧?还榆村很不好吗?一家人就一条裤子,谁出门儿谁穿,你说呢?”
“啊?这样啊!”陈冰清侧着脸擡头,惊恐得细长条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因为太吃惊,她甚至都没发现她最喜欢的人就在他们身後,不远不近地走着,手里还握着她那张画满大红叉,又被他仔仔细细写满解析的数学卷子,
走在後面的男孩看着并排走在前面的男孩和女孩,很般配,各个层面的般配,一样的刻薄,一样的俗不可耐,
一样,都是一样的下等人,
当然了,贫穷的男孩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却也不知不觉间犯了傲慢与偏见的错误,
不过我们也不能怪他,那天的风实在太大了,从各个方向刮过来又刮过去,女孩儿後面的话就这样被刮散了,再也没能被他听到:
“那我也要嫁给他!”
……
“你为什麽和季泽分开呢?因为他强迫你,还是你也知道他不可能娶你?”秦鹤坐在床边搓揉着干燥粗糙的手指,对于一名医生来说,他的手的确是太粗糙了些,
陈冰清闭着眼沉重地叹一口气,嗓子痛,头也痛,真想骂一句傻逼,季泽这种男人,是个正常女人都不会跟他在一起好不好?他令人窒息的骚操作太多,一句话两句话都说不清楚,这也能拉郎配?
但陈冰清懒得再跟即将成为她前夫的脑残长篇大论地废话,她叹一口气,生无可恋道:
“因为他是处女座,你可以走了吗?”
“嗯。”秦鹤也不知是被陈冰清的话逗乐了还是怎麽样,他笑了,点点头,“你睡吧。”说完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下,回头看着床里裹成一团的蚕蛹,犹豫一下问道:“你明天休息还是上班?”
“休息。”
“嗯,”他再次点点头,“林婕妤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了,她不会再投诉了。”
“哼。”被子里的人用鼻子哼一声算作回应,目的达到了还投诉个屁啊,
“谢谢秦主任,回去准备好东西,明天去领证。”
“明天我要在院里待命,那边的事还没有处理完,今天我是请假回来的,而且你明天应该说不出话了,好好休息吧,这事儿不急。你好好考虑一……”
“没什麽好考虑的。”
秦鹤看着被子里的人,无奈又唏嘘地笑,风一阵雨一阵,平日里就是如此,买一样东西回来,没用几下就不要了,死乞白赖嚷嚷着要买的靴子,沾了点血就扔,冰箱坏了的第一反应不是修,还是扔,
口口声声爱了二十年,说放手就放手,求学路上就没有毅力的人,在任何时候都脆弱不堪,不负责任,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
“陈冰清,还是那句话,我讨厌改变既定方向,我的人生方向已经为了你改变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你可想好。”
“去找你志同道合的挚爱之人吧,好走不送。”
陈冰清擡手关掉床边的灯,秦鹤的脸也隐匿在黑暗中,他的嗅觉变得灵敏,她身上的味道变得浓烈,他想起她的那个吻,他把她推到地上前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干燥的,像被太阳烘干了的稻草垛,他小时候喜欢躺在稻草垛里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
那时候他奶奶还活着,很严厉,仿佛沉溺幸福就是最大的罪孽,他抱着稻草垛睡得正香呢,往往会被奶奶一巴掌扇醒,
“快去给羊喂草去!从小就偷懒享福,长大了有的吃苦!”
那天他抱着新买的物理卷子坐上了公交车,那一路车很绕,会浪费很多时间,但他还是坐了那趟车,车绕来绕去绕回到了他把陈冰清推倒的地方,可她已经不在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