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谑,轻蔑,她一直以为这笑是季泽专属,此刻却出现在他脸上,
她心头一窒,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卖卖水果,随便找个人嫁了,随便生几个和你一样不学好的孩子,都考不上大学也找不着工作,然後再生一堆对社会没任何贡献的小孩儿,养不起又不能掐死,唯一惦记的就是你家的水果店,每天为了争你这点儿可怜的遗産鸡飞狗跳……这就是你的梦想吧?”
陈冰清张着嘴,看他的嘴唇上下翻飞,她从来没听他说过这麽多话,逻辑这麽清晰,词汇量这麽丰富,一句接一句,一句比一句恶毒,
“你喜欢我?因为什麽?因为我长得帅学习好呗?你们这群花痴不都是这样吗?看偶像剧看得脑子都坏了,连最起码的换位思考都不会,就拿脸和成绩来做参考好了,你们的脸和成绩,哪一样值得我喜欢的?
梦想?我的梦想说给你听你听得懂吗?问我梦想无非是想问我会不会把你划到我的梦想里去嘛,
不好意思陈冰清,不会,我不会娶一个乏善可陈还粗鄙短视的女人,陈冰清,你和菜市场卖菜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你上次打林婕妤,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帅,可以一呼百应,肆意发泄你的怒火?你打她真的只是因为她说你和季泽的事吗?你和季泽走得有多近,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应该不止她一个人这麽说吧?你为什麽只打她?因为你嫉妒她。”
秦鹤说着靠在沙发上,两手搭着膝盖,垂眸静静端详了她一会儿,黑漆漆的眼睛一寸寸扫过她的脸,像在犹豫不决,不确定她还接不接得住後面的话,
可他还是说了,
“你以为我跟朱主任求情,说不是你的错,又拦着林婕妤没找你算账,是因为我喜欢你吗?
陈冰清,那是因为我可怜你,因为你最想要的,永远都得不到。”
那一晚之後到中考结束,陈冰清再也没看过秦鹤一眼,
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已经很差了,在那一次他来探望生病的她以後,在她揍了林婕妤以後,他们几乎已经不说话了,
而这中考前夕的一晚,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彻底断了陈冰清的念想,
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一晚她其实很快就忘了,也许是那一晚只有他们两个人,也许是屋子里太黑了,也许是她太难过,她竟然觉得那更像是一个过于真实的噩梦,
要不是在这团圆佳节之际,她独自坐在漆黑的客厅里,惨白的电视机前,她应该再也不会想起,秦鹤那一晚像被恶魔附体一样突兀的刻毒,
其实故事在那一晚就应该结束,
可高二那一年,远在上海备赛奥数的秦鹤,寄了一封信回来,黄色牛皮纸信封上“陈冰清”三个大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占据了一整面信封,可里面的东西……
……
陈冰清坐在地板上,木木地看着手机嗡嗡嗡地在瓷砖上震动,秦鹤的名字仿佛穿越了近二十年的时光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而等到这名字第三次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是她的手机,是秦鹤的电话,他还是食了言,娶了她。
“喂。”
“有事说。”对面声音低沉,每次打电话他的声音都有些失真,听起来比平时还要冰冷,
“秦鹤,你删我微信,我们之间的聊天记录都没有了,你不知道吗?”陈冰清盯着电视机,晚间新闻早结束了,现在只剩一片呲啦呲啦的雪花,
“我知道,”秦鹤语气忽然变得轻松,“但我觉得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好,”陈冰清握着手机点点头,“我最後有两个问题问你,你如实回答我,可以吗?”
对面沉默了几秒,
“讲。”
陈冰清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抱着自己蜷缩在黑暗里,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清晰,遥远的鞭炮声,浴室龙头机械冰冷的滴水声,他的呼吸声,
“你高二从上海寄给我的信……”哪怕在黑暗中,陈冰清也必须闭起眼睛才有勇气问出这埋藏在内心最深处,连和他吵架吵得最口不择言的时候都不敢触及的问题,
“那封信我弄丢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信里写了什麽?”
“忘了。”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陈冰清哭了,呜咽声隔着手机传到远在他方的人的耳朵里,他没有说话,耐心地等,直到她哭得精疲力尽,喉咙都哭哑了,才叹一口气,没好气地催促:“快说第二个问题,我很忙。”
陈冰清嘴巴张开又阖上,如此来回几次,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不止,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烂俗得都沦为笑话的问题:
“你有没有爱过我?”她嗓子哑成破锣,最後三个字只馀气音,在黑暗里没人看得到她无声的口型,
可对面的人还是听懂了,呼吸一点一点变得沉重,他深吸一口气,可这缓冲的动作还是没能阻止他给她最後致命的一击,
“没有。”
话音未落,陈冰清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