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衣物则被集中在最大的一个箱子里,叠放得整整齐齐,几个一模一样的皮包被归到一起,堆在所有东西上面,
这个箱子,还有另一个装满她买的漂亮水杯和“中看不中用”的装饰品摆件的箱子一起被推到客厅最中央不容忽略的位置,往哪儿走都得绕开它俩才行,他时常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此刻也不例外,
陈冰清的眼睛跨过所有零碎物件,停留在一个米妮马克杯上,本来还有个米奇,被她摔碎了,就死在林婕妤回来的那一天,
你为什麽对她笑!”
那天晚上陈冰清扯着嗓子冲他哭嚎,嚎得嗓子都哑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流得毛衣领子里都是,
“笑怎麽了?我还不能对人笑了?”
秦鹤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皮夹克拎在手里,叉着腰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她回国了找我吃顿饭,这有问题吗?你看看你什麽德行?三十几岁的人了就会摔摔打打,高不高兴全摆脸上,你以为这样人家就看得起你了?”
他越说越怒不可遏,客厅的水晶灯都被他吼得直晃荡,
而他这麽愤怒的原因,竟然只是她把好好的保温饭盒和里面的饭菜当着他的面扔进了饭馆门口的泔水桶,
“你对我笑过吗?你摸着良心说话,你对我笑过没有?你这麽生气不就是嫌我在姓林的小婊子面前丢你的面子吗?”
陈冰清一个箭步跨到秦鹤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逼得他下意识往後退了一步,被她这一不要命二不要脸的泼劲儿气得咬牙切齿,脸色发白,
“对你笑?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你有什麽值得我笑的?你是沉鱼落雁还是蕙质兰心啊我对你笑?”
他说到这儿停一下,看着面前仰着脖子的女人,哭得眼眶和鼻尖通通红,眉尾眼尾耷拉着,像画了个八字,大颗泪珠顺着脸颊啪嗒啪嗒往下砸,砸在地上,像雪人在融化,
“像什麽样子!”
他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可音量却也降了下去,快速扫了陈冰清一眼,低头摩挲着手里的夹克领子,边摩挲边愤愤不平道:
“从小就不学好,抽烟打架逃课,一点人事儿不干,谁看到你笑得出来?
还有,你到底受没受过教育?婊子这种词都说得出口?我告诉你陈冰清,打架不是本事,骂脏话也不是本事!只会显得你层次低!”
他说着擡起手指一指大门口,
“你去看看我们院的顾娜,还有咱班当年认真努力考到好大学的女生,谁像你一样跟个卖菜的泼妇似的?你再看看当年跟你屁股後头混的那几个,再看看你自己!”
他又把手收回来,上上下下指一遍陈冰清,被泪水黏在脸上的头发丝,抹得下巴上都是的口红,还有被泪水泡烂了丶晕染开的乌漆嘛黑的眼影,
院里结了婚的男同胞,包括初中高中还有联系的结了婚的同学,谁家老婆是这副腔调?秦鹤越看越糟心,嫌恶的心情取代了一切其他,嘴上也没了把门儿的,
“陈冰清,你以前在学校干的那些事儿我懒得说,可今天你但凡能体面点儿,跟人家林婕妤好好打个招呼,哪怕你回到家关起门来跟我吵跟我闹,我都不至于那麽……”
最後那几个字到底是被他的理智掐断了,可他不知道,那几个字没说出口,比说出口更伤人,
“那麽什麽?”陈冰清止住了眼泪,可脸上还挂着泪珠,一开口嗓子也是哑的,声音轻轻的,哽咽着重复一遍:“那麽什麽?”
秦鹤别过头去不说话,默默走到玄关的衣柜旁,拉开门把夹克挂好,挂好了也不关门,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擡手把两扇门阖上,转身穿过客厅走向书房,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听到陈冰清又细又小的声音:
“那麽看不上我,是吧?”
他没应,脱了鞋走进书房,刚要关门就听到哗啦一声巨响,他冲出来,看到死在地上的米奇,一张笑脸碎得七零八落,先是惊,然後就是怒,一股子火气从丹田往上冲,冲到天灵盖,
“我就是看不上你!怎麽样?你做的哪件事儿让人看得起了?”他吼声如雷,两步走过去一把拽着她的手,连拖带拽地把人搡到卧室里,咣的摔上门,再回到客厅,双手叉腰盯着那堆碎瓷片,听着她在卧室的啜泣,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她每次发脾气,哭,他就跟着气血上涌,可烦到极点又有一丝疼痛的快感,丝丝密密地从心底蔓延开,又痛又痒,仿佛她的眼泪滋养着他心里某一道干裂的口子,有什麽东西要长出来。
他把碎瓷片扫掉,趴到沙发底下和茶几底下排摸了一遍,确保没有残留的危险,一圈儿忙完了,卧室里已经没了动静,他赶紧跑去看,一打开卧室门就看到她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脸埋在被子里,鼾声四起,
她哭完就完了,醒来又笑嘻嘻了,就像她邀请他去她家,“秦鹤走去我家玩儿去!”他说不,她就嬉皮笑脸地哦一声,跑去缠着季泽了,
就像她亲他,被他推到地上,她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就若无其事地走了,
她的喜欢不值钱,
他看着怀里睡得满脸通红还直流口水的陈冰清,心里一片阴暗潮湿,就像冬夜下雨,裤腿,鞋子里,棉衣,哪儿哪儿都是又湿又冷,只有她是热的……
那一晚他们还是以一场比平常激烈得多的房事结束了关于“秦鹤对林婕妤笑”的争吵,他们知道这不过是粉饰太平,可很快就要过年了,医院和银行这两块阵地可谓是硝烟弥漫的战场,由不得半点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