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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玛拉和恶魔（第1页）

塔玛拉和恶魔

陈冰清望着季泽的背影，慢腾腾地跟着他走到北方书城，掀开厚厚的黑色挡风门帘走进去，一股裹挟着油墨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一楼左边是畅销书，大部分都是类似于《心灵的鸡汤》的励志鸡汤文学，和类似于《亮剑》和《京华烟云》这些比较火热的电视剧原着，

全集中在一楼进门最显眼的位置，

而右边，极其突兀的，全是庄严肃穆的历史和政治着作，一眼望去全是黑白照片的历史革命人物，

陈冰清走上自动扶梯的时候回头张望一下，再看看站在她前面的季泽，想问问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他爷爷认识的人，

要换了刚认识那会儿她肯定就问了，可现在，她不敢，也不想，

包括现在，她不想陪着他瞎晃，她想回去做那张数学卷子，

那是她的寒假作业，上面有好多道题她都不会，可答案上只有一个“略”，那些滕蔓一样纠结缠绕的公式在她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怎麽都理不出头绪，越理不出她越急，越想理清，

可没办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且“陪我去买书”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虽然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好朋友了，

这一路过来季泽都没理她，这是她第一次坐奥迪车，外面天寒地冻，路上的人都裹得厚厚的，缩着脖子小跑着赶路，阴霾的天底下是一张张阴霾的脸，麻木得像牵线木偶，

可车里却是温暖如春，皮质软椅真的好舒服，像坐在棉花糖上一样，整一条马路都被蓝色铁皮围起来，电钻和挖掘机的声音被隔绝在外，

陈冰清想这条主干道八成又是在修路，挖了修修了挖，就没个太平的时候，一条路而已，到底要修成啥样啊？

他们行驶在崎岖的土路上，她屁股底下却毫无颠簸，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可她没心思享受，季泽只望着窗外，连眼角馀光都没给她一个，她试图寻个话题，可她想到的那些瓜啊果啊的，高一新同学的八卦，好像都不适合在这麽贵的车里说，

就算说了，季泽八成也是冷嘲热讽她一顿，或者继续沉默，像她不存在一样，

无论怎样，陈冰清觉得都会比平时更令她难堪，因为司机叔叔还在前面开车，

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场，季泽会变得比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更刻薄，更坏，

他们的友谊越来越让她别扭。

“到了。”

她跟在季泽後面一路乘自动扶梯上来，上到几楼了她也不知道，就听到季泽说了一句“到了”，

他回头看她一眼，眉毛挑一挑，很轻松愉快，

阴沉的表情没了，水汪汪的眼睛在灯光下亮亮的，就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清澈的眼神，像在带领她参观自己的秘密宝藏一样，得意而兴奋，因为热，苍白的面容也有了些血色，

这让陈冰清有一种错觉，一路上腹诽了这麽多，好像……想多了？

“你要买什麽？”陈冰清琢磨了一路，说出口就这直截了当的一句，不过季泽好像并不在意，他有时候很刁钻，但有时候又很大度，

“就随便看看喽！挑练习册也有讲究的，编得烂的卷子做了还不如不做，纯粹浪费时间，”

他走到立着“高一数学”牌子的书架前，指腹划过一排排书脊，时不时垂眸看看放在台面上的卷子合集，挑着眉毛，像太子选妃似的，

陈冰清跟在他旁边，像太监总管，低着头，不敢有丝毫多馀的表情，事实上她也真的没什麽想法，大脑基本属于放空的状态，远远看过去就是生无可恋的样子，

直到她无意间擡头，想看看楼上青春言情小说那一层，如果有新书了，海报应该会贴在自动扶梯旁边的玻璃上吧？

这一擡头，她看到了她的言情小说男主，

可他还是那样，对他是谁的青春这件事毫不在意，心无旁骛地徜徉在书山题海，藏青色羽绒服搭在胳膊上，只穿着一件黑色兜帽卫衣，眉心微蹙，一本一本看过书架上的辅导书，专注的眼神聚着光，

这样一对比，他平日里看人时安静的眼神更像一种沉默的忍耐，

而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前一秒还在翻看一本物理卷子，下一秒蓦地擡起头来，捕捉到她的视线，

他冷冷地看了她几秒，又把视线移到她身旁的季泽脸上，最後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物理卷子，

陈冰清知道，这已经是他能给她的最和善的眼神，现在他连“沉默的忍耐”式的安静眼神都不会给她，

林婕妤的事他为什麽会责怪她？这是一个谜，多年後三十二岁的陈冰清依旧对此感到困惑与愤怒，

那个晚上她辗转反侧了一整晚，看着月亮消失在熹微的晨光中，看着天慢慢变亮，天边金光四射的云朵好漂亮，可她丝毫不觉得喜悦，

不是因为她不顾後果得罪了季泽，

是因为她怎麽都压制不住卑鄙无耻的想法，

她想告诉秦鹤，林婕妤不干净了，

可那又怎麽样呢？

一个多月後她在医院走廊里看到林婕妤比纸还要惨白的脸和嘴唇，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精致的鹅蛋脸往下淌，

秦鹤就坐在她身边，表情阴沉而坚定，他洗得发白的牛仔夹克外套披在她身上，手里拿着一堆诊断书，有一张是B超单，黑黑的，中间有一个白点，

他们像什麽呢？像一对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年轻小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