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凛深深叹息,仿佛要叹尽满心愁绪,“为什麽不告诉阿禾,找他一起想办法?”
覃窈哭道,“我害怕……我怕一转身,就看不见阿娘……我也怕,连累阿禾……”
“傻瓜……小傻子……”容凛抱紧了她,仿佛要将她融进血肉,再不分开。
心情因痛快发泄变得松弛,大哭之後更易精疲力竭。覃窈软软搂着容凛脖颈,倚靠着他温暖宽厚的肩,哭不出声了,只默默流泪,间或楚楚可怜地抽抽鼻子。
容凛忍过那一阵刻骨般的疼,又问,“为什麽说,你杀人了?我的覃窈,不是会动杀心的人。”
覃窈擡起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容凛,眼泪复又顺着粉颊不停滚落,“我……只是想给阿娘求情,再给那个县太爷一些银钱……他……他非礼我。我拿起花瓶砸了他一下……他就死了……好多血,我好害怕……”
心脏倏地被利刃划了一下,鲜血淋漓,紧接着是第二下丶第三下……
他的覃窈,那时堪堪十五。在他对她心生怨恨的时候,她却在无助地,受这人间至暗至苦。
容凛眼眶发涩,将覃窈收入怀中,“不怕,阿禾在……”
而覃窈终因他的温柔呵护,而心怀满是安慰丶熨帖,乖乖抱着他的脖颈,不说话了。
“你没有错。”片刻後容凛想起了些别的,稍稍推开覃窈令她看着自己,脸色严肃到近乎愠怒,那是对自己的。
他抓着覃窈的手,忽然让她用力地,一巴掌打到了自己脸上,肃声道,“你没有错。如果有人轻薄你丶逼迫你,你就该这样,狠狠打他丶砸他。”
皇帝玉白俊脸上,顿时留下清晰的红痕。覃窈水洗过的眼睛格外澄净清透,眼尾红通通,又充满幼兔似的懵懂。她挣开手,蹙眉,“为什麽要打阿禾,不要打我的阿禾。”
又心疼地凑近,轻柔地吹他脸颊,“给你吹吹,吹吹,不痛了。”
她越这样,容凛越觉得心如刀绞。他不敢想,那会儿逼迫覃窈丶对她做出轻佻言行的时候,她是何种心情。
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人之间,自己是更包容的那个,原来他错了。从头到尾,都是覃窈在包容他。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资格怨怪覃窈。他不配。
“你喜欢阿禾麽?”容凛低声问。
覃窈乖巧而又坦诚地点头。
“那你喜欢容凛麽?”
覃窈脸上现出疑惑与思索的神色,半晌後皱眉,骂道,“容凛是大坏蛋。”
皇帝笑了起来,笑容却浸透酸涩。他抱住覃窈,低声道,“对,容凛是个大坏蛋。”
*
福安在殿中等候许久,才听到皇帝的声音,“将今日的折子拿到这里来。”
回到太极殿,福安将各类折子整理一番,赶最要紧的几封拿到了长乐宫。他进入正殿,出声禀报後,皇帝打开了明间的门。
那一刻,他无意间瞧见皇帝脸上,唇破了也便算了,白皙脸颊还有指痕。御前第一人吓了一大跳,慌忙低下头,再不敢看,“陛下,折子……拿来了。”
一向精明干练的人,忽然开始结巴,皇帝却神色如常,威严镇定地接过奏折,而後吩咐,“准备朕与秦贵人的车马行李,再知会韩青与何晏,两日後随朕前往蜀州。”
意识到皇帝和秦贵人之间,出现了可喜的重大转机,福安脸露笑容,“奴才遵旨。”
这尚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出京,但为了秦贵人,都是值得的——毕竟,那可是未来国母。
*
覃窈醒来时,已是暮色四合。她在走马灯橙红的烛光中,迷蒙地于高软床上翻滚了两下,随即记忆回笼。
逃跑失败,被抓,请求被拒,醉酒……覃窈整个身躯僵硬,片刻後忽然猛地坐起,穿鞋。
断定容凛必然已趁她喝醉逼供,覃窈觉得,自己得逃;必须得趁一切摆到明面之前,快逃。
但她才走了几步,忽而又颓丧起来——她逃过了,失败了;她无路可逃。
耳听得脚步声,覃窈擡头,看见皇帝手持托盘转过屏风进入。她无法面对,立即转身,重新躺回床上,拿罗钦将自己整个盖住,面朝里,蜷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