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天气虽热,却是个宜出行丶婚嫁的好日子。
礼部昨夜便派了人来,给覃窈丶秦妍送上吉服,又连夜帮忙整理丶检查二人要带入宫的物品,一箱一箱地摆在了院外。
清早,仪仗便已准备好了,不算十分隆重,但因是两人的,也很热闹。
覃窈由几个婢女帮着,换上吉服,又梳妆打扮一番。
那吉服是红色,质地柔软丝滑,用金银双线绣吉祥柿蒂纹;与之匹配的,是一套金质花枝的华美头面。
“这料子当真是好,从前连三姑娘都没有过。”
“毕竟我们姑娘可是贵人呢!”
“这支金钗,都快有我手掌大。”
雨燕和雪莺很是开心,惊奇而拘谨地摸着吉服袖口,又小心翼翼帮覃窈插上头面。
覃窈笑了笑,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只低头摸了摸裙摆。
她曾见过渠县的婚礼。大夏女子以青为尊,渠县的姑娘出嫁,讲究一些的人家会给姑娘准备青绿丶青蓝的婚服,配同色盖头。
她是妾,所以只穿红,没有盖头,更没有亲迎丶拜堂。
但所有人都觉得,能做天子的四品贵人,是莫大的荣耀。覃窈的理智告诉她,她也该如此认为。
甚至她比旁的女子更幸运一些,因为阿禾真心喜爱她,且长达数年。
“姑娘,你不开心吗?”红绣替覃窈整理好吉服的褶皱,透过镜子看着覃窈的神色,有些担心。
“没有,只是一时想到阿娘。”覃窈扬唇而笑,伸手从妆奁里拿出了,容凛给她的那方玉牌。
她不想被人认出来,牵扯过去那些无法提及的问题,便没有将之放入外头的箱匣中,也不欲戴在脖子上。最後她将玉牌系于腰侧,用火红的外衫遮挡。
做完一切,覃窈提着琉璃灯出门,才跨出寝房,便遇见同样打扮过的秦琅来接她。
乍见了她,秦琅还愣了愣,而後喃喃道,“以後阿姐和陛下生了小外甥,那得多漂亮。”
红绣笑道,“老人都说,外甥像舅,大爷照照镜子,大约便知道了。”
秦琅摸了摸自己的脸,“那还是别像我了,女儿像阿姐丶儿子像陛下才好。”
覃窈听着二人说笑,这才有一种,将和容凛结为一体丶生儿育女的真实感。可她的儿女,是庶子女罢,叫谁舅舅,是不是皇後说的算?
覃窈也不是很懂,笑了笑,“走罢。”
她没有哭别秦仪与周氏的打算,只想拜别生母与祖母,秦琅也是知道这一点,怕她冷落,这才早早来接。
离开祠堂後,几人来到门外,见到仪仗中两辆大礼车,规制有所不同。司仪告诉他们,覃窈的是後面一辆,但她没急着上,而是边与秦琅红绣说话,边等着秦娇——她知道秦娇一定会来。
不多时秦娇与姨娘果然过来,覃窈依依与她们话别。
秦娇真心道,“祝大姐姐此去,平安喜乐,和陛下白头偕老,儿孙绕膝。”
在秦府覃窈受到的善意不算多,秦娇是可贵的一份。覃窈莞尔,“多谢,也祝你平安顺遂,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啓程的时间快到了,秦琅将覃窈扶上了後面一辆。怕覃窈热着,红绣又塞给她一把团扇。
不多时,流着泪的秦妍也被一大堆人簇拥着出来,上了前头那一辆车。
衆目睽睽,秦仪周氏几个亲人,亦来到後头,送别了覃窈几句,覃窈只淡淡回应。
最後车队开动,秦琅跨上高头大马,随行在两辆马车中间,护送一姐一妹。
红绣本也是想送的,但覃窈不欲她受累受热,将她劝住。最後红绣只有用力拽着她的手,反复说着“姑娘一定要喜乐安康”,被留在了後面。
大队人马行得颇慢,半个多时辰才抵达宫门。
秦琅不能再进,覃窈忽然心中酸楚,掀开车帘嘱咐秦琅,“阿琅,在家好好读书,好好练功,不该做的事不做,照顾好自己。”
秦琅亦红了眼睛,“阿姐放心,我知道的,你不要担心。”
进入宫门後,覃窈与秦妍下了马车,换上步辇。宫人擡着她们的行李前去各自寝宫安置,她二人则该去慈宁宫拜谢太皇太後。
覃窈将手中走马灯交给了一个小太监,嘱咐他,“琉璃灯易碎,小心些。”
今日秦妍亦穿着鲜妍吉服,体力似乎比前几日好些,但眼睛暗淡无光,也不与人说话。覃窈当然也不欲和她说话。
二人到慈宁宫正殿的时候,云华已在殿中了。她同样盛装打扮,坐在太皇太後身侧,模样娇美和顺。
令覃窈意外的是,容凛居然也在。他坐在太皇太後另一侧,亦是俊颜带笑,眉眼柔和。
看起来,像无比和谐的一家三口。
覃窈随秦妍走入大殿,容凛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她低下了头,跪下行礼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