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窈暗自松出一口气,弯唇,往前靠近窗边,轻言细语地商量,“那能否去附近的兴庆街?四月初的时候,我与淑妃娘娘,曾在那里的望仙楼共膳。如今想来,甚是怀念那里的味道。”
她故意提到了韩静,想借此说动韩青心软。
韩青也确实被说动了。兴庆街虽人多眼杂了些,但不是大问题。略一思索,他道,“可以。”
一行人朝兴庆街行去,很快到了望仙楼。
雨後初晴,又是用膳时分,望仙楼人声鼎沸丶宾客满堂。
不欲惹人注意,如意先进去,同掌柜的要了个雅间,又走出大门迎接覃窈。
覃窈朝韩青笑了笑,“你们这几日也很是辛苦,便也寻个桌用膳罢。”
韩青点头,安排几个属下在楼下大堂用膳,自己点了一个人,一前一後护着覃窈上楼。
到了雅间,韩青与另一个护卫留在门边,如意三人则拥着覃窈进入。
虽与上次不是同一间房,但房内布局是一样的。推开後窗,便能看见几棵临窗的繁茂柳树。柳树下是一条僻静的小路,往左往右都能通往街坊,往前,却是一个半大不小的湖泊。
一切与记忆中一模一样,除了那湖泊此时长出的芦苇与藕荷。覃窈欣喜,但不动声色,坐在桌边,看兰芳给她倒出一杯茶水。
覃窈镇定地喝着茶水,听小二介绍楼里的酒菜,而後很快点好了几样。
小二离开後,覃窈轻轻打了个喷嚏。
“山里凉了些,又下了雨,贵人莫不是伤了风寒?”兰芳担忧,杜若则去关上了窗。
“不打紧。”覃窈安慰着她们,但也担心起了伤寒的问题,吩咐如意,“去车里给我拿件披风。”
如意走後,杜若仍是不放心,“奴婢去厨房煮一碗姜汤。”
覃窈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最後房内只剩下一个兰芳,覃窈转头看她,而後安静喝茶。
过了两息时间後,覃窈这才道,“上次与淑妃娘娘喝过这里的果酒,味道很是甘美,你去找店家拿上两壶,回头送给陛下。”
“我若走了,贵人身边不是没个伺候的人?”兰芳犹豫。
覃窈道,“眼下没什麽需要伺候的,何况韩统领在门边呢。”
皇帝交代过,无论秦贵人有何要求,都要答应。兰芳道,“那贵人暂且歇着。”
兰芳离去并关上门的那一刻,覃窈立即激动而谨慎地站了起来,从桌椅间绕出。
时间宝贵,她走向窗台的同时,便摘下了头上最大的金钗,放进了腰封中——这是她以後赖以生存的钱粮,万不能遗失。
推开窗扇,她小心地爬上窗台,扶住伸来的柳树枝干,轻巧地跃了过去——都是京师礼仪之地生活的人,韩青如意他们一定想不到,有一个女子,会跳窗爬树来逃跑。
在一个粗大的枝干上站稳後,覃窈回身关上窗户,而後又拔下了发髻上的一支金玉簪,往左边的地面扔去,做出自己往左离开的假象。
接下来,只要在人发现之前爬下树,躲进湖泊里的芦苇丛,她就能离开了。
越是急迫的时候,越要冷静。覃窈抓紧树枝,快而不乱地下到地面,飞速朝湖泊跑去,而後扎进了水。
雨後的湖水有些寒凉,覃窈瞬间打了一个寒颤,然後强迫自己忽略。心跳十分剧烈,她强作镇定地滑动手臂,眼看着自己朝苍绿的芦苇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终于顺利地躲了进去!并且她还十分幸运,在芦苇丛里发现了一支漂浮的粗壮竹竿,忙攀住接力。
她才拂去眼前的水,便听到如意的呼唤,“夫人!夫人!”
往芦苇丛深处又躲了些,覃窈不敢答应。
很快声音消失了,覃窈悄悄从芦苇边探出一点头,看见韩青从窗户跳下,轻巧地落地,而後往左,拾起了她故意扔下的金簪。
紧接着另一个护卫也跳了下来,二人判断覃窈往左离开,匆匆擡步追去。
如意不会武艺,离开了窗户。覃窈知道,接下来他会从楼梯那边下去,带着其馀侍卫,也往左追赶。
她的计划奏效了。接下来,只要往相反的方向上岸,迅速穿过最近的城门,她便能离开了。
她能离开了。
意识到这一点,覃窈心中又喜又悲,所有的情绪一同涌上来,冲得她眼睛发酸。
但眼下不是耽搁的时候,迟一刻,便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她按捺情绪,转身,好似一尾月白的锦鲤,灵活地往右岸游去。
那里也有一棵苍碧的杨柳,柳树旁是一丛茂密的木芙蓉,也不知是谁种在此处的,倒是方便她藏在其中略作休整。
不多时,覃窈终于游到湖边,疲累地喘了一口气,湿漉漉地往岸上爬。
而後,她眼前出现了,一双绣着五爪金龙纹的马靴,以及一片赭黄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