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东升,默默将皎洁光芒撒过窗格,愈加显得安乐殿寥落丶寂静。
覃窈躺在锦绣帐里,大张着眼睛,辗转难眠。她想着秦娇的话,反复劝说着自己。
不是早就知道麽,天子“一後丶四妃丶九嫔丶二十七世妇丶八十一御妻”,她该尽早习惯。
何况那是还未发生的事,她不该为没有发生的事纠结。
她该想想别的,比如,敬王的麻烦,不知他解决了没有。
对,就该这样。
*
长乐宫的消息,自然毫无错漏地传到了太极殿。
容凛玉白的长指捏住羊毫,用力到青筋都要浮起。
所以这人第一日休息,第二日关心太皇太後与韩静,第三日关心自家妹妹,却就是不会,来太极殿关心关心他?
她是觉得不必丶不愿关心他麽?
距离洞房夜,他们已整整三日未见。她是觉得,不见也没什麽?
天子用力将羊毫拍在桌面,在洁白的奏章上,染出一片墨迹,恰如他沉到发黑的心绪。
福安在一旁,也感觉到了棘手,犹豫片刻後,仍是硬着头皮开口,“陛下,女子总归,面皮薄些……”
话音未落便被皇帝尖刻地打断,“她面皮薄不薄,朕不知道?是你了解她还是朕了解她?”
福安气弱道,“自然是陛下更了解……”
容凛没再说话,只吩咐道,“召大臣议政,明日处治敬王。”
分明他已恢复成为威严的皇帝,可福安觉得,他的眼眸晦暗如墨,风雨欲来。
覃窈梳洗後,又去了一趟慈宁宫,回转後用过早膳,日头已渐渐升高,暑气蒸腾,她便懒得动了。
她歪在罗汉榻上看书的时候,如意侯在一边,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覃窈看不过去,主动问,“你可是想说什麽?”
想到三日都没劝动覃窈,如意笑不出来,略显忧郁道,“多谢贵人体贴。奴才是想说,陛下既繁忙劳累,贵人不如,前去关怀一番?”
看得出来,手底下这几个人,都致力于劝她主动向皇帝“示好”。这都劝了几次了。
覃窈一时未曾表态,兰芳端来一盏消夏的乳酪樱桃肉,看看如意,又看看覃窈,亦跟着劝说,“听说陛下今早大动肝火,也不知是否伤了身体,贵人便去看看?”
“大动肝火?”覃窈眼中露出担忧来,一眨不眨看着兰芳。
兰芳道,“具体为何奴婢也不知,贵人去看看?”
覃窈犹豫。这几日她确实因敬王担心,今日又听到这个消息,她……可她不懂朝政,甚至连容凛到底有几个叔父姑母都不知道。
覃窈道,“陛下……身边不乏云华,还有福安那样的能人,我去了帮不上什麽。”
“唉,我的贵人!”和覃窈亲近相处几天,已摸清了她和善真诚的脾气,兰芳便也不那麽拘谨,叹了一声,“您的关心,和我们这些下人的,怎麽能一样?”
就连一向话不多的杜若也安静道,“这乳酪樱桃肉清凉解暑,陛下或许喜欢,太和宫,也不远。”
三人左一句右一句,打定主意须劝得覃窈起身。最後覃窈奈不过,放下书,“那我,便去看一看。”
兰芳端上那一碗甜点,喜色满面地,预备跟覃窈出门。
覃窈略想了想,吩咐她,“将樱桃肉冰镇着,我……换身衣裳。”
这两日她都是穿的高交领衫,安乐殿有冰鉴,她也不觉得热。但要是这样去见容凛,只怕他又要生气,怪她不肯将玉牌展示于人。
虽露出玉牌,会有牵扯过去的风险,但……太极殿很近,沿途不大可能遇到外人,而太极殿的人又大多知道她和皇帝的恩怨。于此,未免被咬,冒点风险还是可行的。
覃窈换了一件坦领的烟红衫子,又配了一件花开富贵牡丹纹的百褶裙,命兰芳拿出甜点,出了殿门。
两座宫殿确实很近。覃窈出了长乐宫,沿着森严红墙走了数丈,通过一道门进入太和宫,再走三四十步,便上了太极殿的汉白玉台阶。
福安恰好在殿外,见到覃窈,竟似见到了救命菩萨一般,喜道,“贵人,您来了!”
覃窈冲他笑了笑,目光经过他,落在太极殿富丽壮美的正殿内。
她看见,皇帝高坐龙椅,身边美丽的婕妤,正娇柔地为他解下镶嵌威武金龙的翼善冠。
而他身前的御桌上,放着同兰芳手中一样的琉璃碗盏。
覃窈忽然觉得,自己的出现,有点多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