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落座。
太皇太後和容凛自然坐主座,韩静被安排在太皇太後右手边;云华含笑和覃窈姐妹谦让一番後,坐到了容凛手边;接下来两个空位,似乎没有推让的必要,覃窈主动坐到了韩静旁边,秦妍也安静地坐下。
容凛看了覃窈一眼:她这个位置选得好,从哪边看,都与他距离最远。
便那麽喜欢丶倚赖韩静麽。
贵重的檀木大椅带着凉意,很是舒适。覃窈理顺裙摆,甫一擡头,便见容凛在她正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覃窈心里一惊,正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便听容凛笑问她,“朕想起来,第一次与秦贵人见面,便听你妹妹说,你来自蜀州?”
他侧头看向秦妍,“蜀州的什麽地方来着?”
覃窈蓦然慌乱,想要扯个谎话打断秦妍,眼角看到太皇太後,忽又意识到,那日秦妍的话听到的人太多,她不能在衆人面前欺君。
这一犹豫的功夫,神情惊恐的秦妍已经老实说出口了,“蜀州的渠县……”
“渠县?”容凛唇边漾出笑纹,桃花眼锁着覃窈,“朕也在渠县待过很久。难怪瞧着你面善,可是我们从前见过?”
覃窈捏紧手指,提起一口气,令自己直面皇上,才不至于惊慌失礼。她强撑镇定道,“臣妾未曾见过陛下。”
韩静在桌下拉了拉覃窈衣袖,覃窈手指快要掐进掌心,依旧道,“陛下觉得臣妾面善……当是臣妾与弟弟长相相似的缘故。”
“是麽,那倒是可惜。”容凛挪开视线,凉淡地说了一句,换了话题,“今日御膳有几道蜀州风味,秦贵人兴许会喜欢。”
太皇太後将两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却并不多话,只含笑吩咐宫人,“将这两道菜,放到贵人前面。”
接下来容凛不再故意试探,覃窈仍是觉得食不知味,又很是担心,稍後会不会再被容凛狠狠咬上一口两口。
她看向皇帝。皇帝谈笑如常,从容地给太皇太後布菜,看不出丝毫怒气,但这样隐忍不发,反而让覃窈更觉得危险。
用完午膳後,容凛又陪太皇太後吃过一盏茶,这才起身告辞。
容凛走後,太皇太後也乏了,打发四人各自回宫休息。
覃窈正跟着衆人告退,便见太皇太後平和睿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秦贵人留下,哀家有几句话与你说。”
覃窈退到一边,目送韩静三人离去,心下有些忐忑,不知是之前的表现有所失礼,还是她与容凛的不甚自然被看出了。
好在太皇太後依旧仁慈,朝她伸出手,“好孩子,过来。”
分明是和之前一样的称呼,覃窈听在耳中,莫名听出了更多的亲切与慈爱,下意识擡头,便看见太皇太後含笑的眼神。
她恭敬走了过去,握住太皇太後伸出的手,被她拉坐到了凤椅上,紧挨在身旁。
太皇太後慈祥地端详着覃窈。过去的那些事情,容凛没和她细说过,但她知道,那时先帝狠心,还有肃王暗地的杀手,容凛必然是九死一生。
即便不谈危险,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长孙,年纪又小,没什麽谋生的手段。覃窈一定是对他有特别的恩义,才让他多年念念不忘。
既对容凛有恩义,便是对皇室有恩义。何况,她确实是个重情重义又坚韧真诚的好孩子。
太皇太後贴心道,“你自幼流落,哀家知道,你受了许多苦,也受了许多委屈。”
“委屈”二字出来,覃窈忽地红了眼睛,擡眸看向太皇太後,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如同亲祖母一般的关爱。
“这便要哭了,当真是一点都不贪心。”太皇太後令宫人拿来帕子,亲自接过,送入覃窈手中,“要哭去皇帝面前哭,他便知道疼你了。”
覃窈被调侃得羞耻,低下头抹了抹眼角,“臣妾失态,只是娘娘慈爱,令臣妾一时想起祖母。”
“哦?你还记得你的祖母?”太皇太後感兴趣地问道,记起来,秦仪的母亲早两年前过世了。
覃窈失落地缓缓摇头,“臣妾走失时才四岁,不记得了,只听弟弟说,祖母非常疼爱臣妾,时常哭着挂念臣妾。”
“天下老太太的心,都是一样的。虽你祖母不在,但哀家这个祖母,亦是一样的。”
太皇太後安抚地轻拍覃窈手背,又道,“哀家希望,你与凛儿能和乐顺遂地过日子。”
“凛儿”这个称呼出来,覃窈意识到,太皇太後已是将她当作了自己人。忽地有些惊疑,不知太皇太後是不是知道了她与容凛的关系,又知道多少。
仿佛看出了她之所想,太皇太後笑着解释,“凛儿什麽也没说,只因哀家了解他,看得出他十分喜爱你,最近又不知在闹什麽脾气,让你受了些委屈。”
覃窈抿唇,心头又酸又软,涩然道,“是臣妾……不懂事……”
“无论如何,”太皇太後并不欲追究谁对谁错,只慈爱又郑重地攥了攥她的手,“除了生死,世间无大事。有什麽误会,你与凛儿解开便好。你们都是受过苦的人,更该知道好好过日子的道理。”
晶莹泪珠终究还是漫出眼眶。覃窈黯然想到:可她遭遇的,正是生死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