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吩咐常喜,“将这份名册送去太极殿,让皇上看看可有什麽不妥。”
常喜立即派人去了。
没曾想,宫人到时,皇帝竟不在太极殿,问过之後才知他竟是在後宫“散心”。
今日天气不好,阴云密布,空气热且滞闷。皇帝近几日本就烦躁,受这气氛影响,更是难以静心,干脆扔下手头朱笔折子,让福安备了轿辇,出了太和宫。
说是散心,没去御花园,却在後宫之中打转。
皇帝高坐轿辇,即便是懒散时刻,坐姿依旧是端正的;头顶一把威武的九龙大伞,阴影中的脸色更显沉郁。
为何沉郁,福安知道,但不敢说,只恭敬地跟在步辇旁侧,看每经过一个宫殿,皇帝便细细观察一番,而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福安心道,还好後宫没什麽娘娘贵人,不然这一番转悠,不知要惊起多少莺莺燕燕。
後宫太大,并不容易转完。这会儿却起了狂风,吹动满天落叶与沙石。
福安忙命人持扇为皇帝遮挡,又对混乱中不动如山的皇帝道,“陛下,眼看要下大雨,不如回宫?”
容凛淡淡应了一声,擡轿的宫人立时调转脚尖,快而稳地朝太和宫行去。
仪仗抵达太极殿,容凛才刚进去,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一时响起噼里啪啦的雨声。
送名册的宫人仍在,疾步奔到皇帝跟前,佝偻着腰行礼,又道,“陛下,太皇太後命奴才来送入选秀女的名册。”
容凛仍是淡淡的,负手进入书房,坐到御桌後,才道,“呈上来。”
宫人将名册呈上,福安接过,正正放到皇帝眼前。容凛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发现没有期待之中的名字,脸色顿时更黑了。
所以是她不想嫁?还是皇祖母与五婶没看上?
如果是前者……容凛薄唇紧抿,重重将大掌拍在了桌面。
福安瞧着,忙道,“咦,常喜阿公办事一向稳妥,怎麽今日誊写名册还落了名字?”
说着拿过一旁的羊毫,亲自蘸上墨汁,递到皇帝手边,“皇上,落了‘覃窈’二字,还请您帮常喜阿公加上,再念在他多年劳苦忠心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
容凛转头,桃花眼乌沉沉地看着福安,福安腰更弯了,笑容也更加谄媚。
片刻後容凛终于接过了笔,如福安所说,添上了覃窈的大名。
福安正擦着额头的汗,心道杂家可太不容易了,又见皇帝挥笔如剑,刷刷几下划掉了几乎一半的名字。
想到皇帝又不是当真要选秀,如此也可避免许多女子白跑一趟,福安十分理解。
最後,皇帝在覃窈的名字下面,又添上了“韩静”二字。
福安很是疑惑,“陛下?”
他分明没问出声,容凛却已明白他的意思,道,“朕需要一把好刀。”以及一张,心甘情愿的挡箭牌。
皇帝加完名字,将名册扔给那小太监接住,威严道,“吩咐常喜,下次不可再犯。”
小太监也不知,选秀的事一直都是慈宁宫负责,太和宫的福安公公如何知道出了疏漏,但他也不敢问,行礼之後,忙不叠地离开了。
皇帝则吩咐福安,“将韩青叫来。”
雨下得正欢,小太监将名册放入衣襟中,等了一会儿,见雨小了,这才打了一把大伞,返回慈宁宫,与宫殿主人回禀情况。
“缺了名字?”太皇太後正与忠王妃品茗,闻言有些疑惑。
常喜接过名册,打开放到太皇太後跟前。太皇太後忽略名册几乎划掉一半的“异状”,直往後看,果然看到端丽的字体写着“覃窈”二字。再後头,是韩静。
皇帝若真喜欢韩静,从前便娶了。如今才加上,想必有什麽自己的考量。太皇太後将之忽略,视线落在“覃窈”二字上。
一个来自蜀州的女子。
缺漏自然不会是常喜的错误。原来这个人,便是皇帝忽然松口充实後宫的原因。
皇帝有了想要的人,当然是好事,只是……太皇太後苍老却更显沉着的眉宇,皱了起来,为难道,“可她并未参选,不是说,许了人家?”
若是定亲了,堂堂皇家,总不至于做出强娶有夫之妇的事——然而那样,皇帝又要失望了。
“啊!”常喜忙道,“奴才方才也只是猜测。”
忠王妃提醒,“赶紧派人去问问。”
事关皇帝的要事,常喜打算亲自去一趟。忠王妃细心嘱咐,“问话委婉些,别伤着体面。”
常喜恭谨道,“王妃放心,奴才省得。”
他走出慈宁宫,正遇见福安过来。
两人职位相仿,阅历相似,交情也深,以太和宫与慈宁宫的关系,有什麽消息也无需隐瞒。因此二人说起话来便不必拐弯抹角。
一会儿功夫,常喜便已明白了覃窈果真是皇帝的心上人;福安则知晓了,慈宁宫压根儿没收到覃窈的画像。
“秦姑娘归家不到两个月,不至于这般快便定了亲。”福安心头惴惴:无论是秦姑娘定亲,还是她不愿入宫,哪样都大事不妙。
常喜道,“咱们在这里猜测也没用,待我去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