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走近她,微垂着眼,像是要径直望进她的眼底。
眸光太锋锐,是她先接不住,撇开了脸。
林琢像是捉住了什麽,擡手握住她的肩膀,手掌很强硬:“看我。”
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约瑟夫在推着他们,他在推着她。
她被迫仰头,与他对视。
这场对视持续得渐久,久远得仿佛穿过了一个世纪。
他望得越来越深。
像是在将她剥开得越来越干净。
林琢的目光坚定不改,最终,他看着她的眼睛,带着牵引地,低声道:“你应该先出另一场戏,再来入我这一场。”
这场课题的核心是——去看你此生最爱的人。
震动你的生命,惊扰你的灵魂。
可是现在对她来说,那个人另有其人,所以她进不了他的这一场戏。
林琢一点破,她的眸光为之惊动,像是不敢置信。
但他笃定到不容许她的任何狡辩。
明泱动了动唇角。
眼看远峰别雾起,不知身也在云间。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还没有完全从上一场戏里走出。
此刻,她像是被猎网罩住,逃无可逃。但狡辩得过别人,也狡辩不过自己。
她的脑海中顷刻间浮现的,是那道数日不曾见面,在记忆里却依然熟悉的身影。
林琢垂眼看着她,任由她思考。
过了许久。
明泱乌睫颤动,深呼吸了下,像是认罪伏诛般的无力,“抱歉,是我的问题。”
林琢没有将错误都归揽在她身上,“我们都有问题。”
今天时间不早了,他也没有一定要今天赶完工的意思,伸手取过了外套,“先回去休息吧,明天继续。”
可是次日,他们的进展还是不顺。
以往的课题作业,即便并不好完成,他们也能赶在截止日期交上答卷。而这一次,他们的用时超过了第七天。
超时的第二天早上,明泱收到了约瑟夫教授的一封邮件。
【我知道,你们中文里有一个词语叫做「附骨之蛆」。要去除它,很难,也很痛苦。你现在就处于这个阶段,而你必须要做到。
我看得出来,你已经在将它刮掉,但是还不够。
只有将自己刮到最空白,你才能在这张完全空白的白纸上作画。】
他想要在她这张纸上作画,前提是要这张纸完全空白,空白得干干净净。
她已经在抛弃过往,可她的记忆之中还有遗留。
明明已经是春天,可她的脑海里仿佛响起了大雪呼啸而过的声音。
她不再被允许踏上那一片雪。
约瑟夫形容得很准确。
那是附骨之蛆,亦是刮骨之痛。
明泱闭了下眼。她坐在地毯上,安静地抱住了双膝。
她想起她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
不是在那个雨夜,而是在更早之前的一场活动上。他一身黑色西装,衣着考究又光鲜,从黑色的迈巴赫上走下。
在一大群人迎上去之前,她的视线就为他所停驻。
他的气度矜贵散漫,她不过遥遥打量两眼,便微勾起唇,心道这个男人一定很难拿下。
原来一切不是伊始于那个雨夜。
而是早就悄然滋长在更久之前。
记忆斗转,翻过一页又一页,翻到了今年的那个新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