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曲(八)
虞泠愣了一下,而後她的手轻轻抚摸裴贺通红的耳廓,回应道:“我说过了,不会走。”
他们的身影映在窗纸上,裴贺一把抱住虞泠的腿继而借力起身,环抱了她的肩膀。
只一瞬,似乎寒风让他的清醒克制回笼,他收回手,目光有些颤抖。
“对不起。”
虞泠一步步往後退,站在门前,她的衣饰仿佛月色铸就,那样单薄轻盈。
“你为什麽会在我门前,难道只是因为。。。。。。”
裴贺低下头失笑,“我怕等第二日醒来,你又会离开。哪也不想去,只想在你门前守着。此举——恐叨扰你。”
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没有一个人想打破。虞泠率先迈下台阶,她飞似的走向裴贺,在他面前扶着他的肩膀,侧过头轻轻吻了他的面颊。
裴贺愣住,感受着面颊上的馀温,後者已然擡起清凌凌的目光一点一点侵蚀他的理智。
“不叨扰。”
虞泠道。
她转过身,在门前拉开一条门缝,不忘回头嘱咐:“夜深露重,雪地难行,裴司马翻墙回去定要当心。”
宁州刺史靳永源乃洛阳人士,自洛阳中借调而来已有五年。他时年不过四十馀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裴贺方才来宁州时,受了他不少照拂。後为了更加贴近百姓生活,裴贺自请来到这个小村子居住,也好理事静心,他还颇有些劝阻。
这次由于战事,大量的难民进入宁州,靳刺史特定传信让裴贺进宁州城商讨。
虞泠坐在轿中,伸手掀开车帘一窥宁州城繁荣景象。
“宁州多外商,有许多新鲜玩意儿,你若愿意,我们可一起逛逛。”裴贺试探道。
虞泠笑着回答:“那自然是好的,见山水,见衆生,扩宽眼界,才能更好地丰盈自身不是吗?”
车身铃铛随着摇晃发出轻响,裴贺静静盯着虞泠的侧脸,沐着日光,静谧地如同一尊瓷器。
现如今他们共乘一驾马车,共守着一个携手的诺言,他心中一阵柔软,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儿女情长起来。
下车後,闻笛和侍剑正在道路上等候,裴贺转过身,准备接虞泠下马车。
後者正要下车时却倏地愣住,停顿了一下才流畅地提裙丶下车。
“怎麽了?”裴贺关切道。
虞泠失神笑笑:“只是想起了曾经在朔北,那些贵人也是这样下马,踏着马奴做成的脚垫。”
裴贺道:“世事如此——可是不该如此。”
他们盯着那两扇朱门,开阔大道连接着尽头高大的屋舍,两人一同噤了声。
“载之,载之,良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堂内地龙生热,靳永源迎上前,拍了拍裴贺的肩膀。
裴贺行礼:“见过靳刺史。”
“何必如此多礼,快快坐下。你我长久未见,今日合该多喝两杯。”靳永源笑意盈盈,不注意瞥到一旁的虞泠,打量了几番。
他疑惑道:“我寻常见你随身带着的都是个书童,今日怎麽。。。。。。”
虞泠上前道:“我是裴司马的侍女,见过靳刺史。”
靳刺史不作怀疑,忙请人安置座位上茶,裴贺心中明白他今日作此宴不过是为了近日流民的事,于是连茶也不喝便开门见山道:“靳刺史今日请我上门可是有什麽事?”
靳永源缓慢地呷了口茶,挤着眼睛道:“怎麽,我就不能来与你叙叙旧?我这可是上好的龙井,特地派人从苏杭找来的,宁州您可喝不着。”
“天寒地冻,”裴贺吹着杯面的热气,目光落上一圈平静的水面,“有的人尚连饭都吃不上,怎麽会知道着龙井的好处?”
他将茶杯落下,直言:“难民进城,刺史您不做管束,可曾听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句?”
靳永源拿不住他,中午方吃的饭都不好意思咽下,清了清嗓音道:“载之你何出此言?我这不是与你商讨吗?听说你所在的那个村子收留了一些难民?”
“刺史的消息挺快。”裴贺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