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曲(七)
“这个远房表姐,我怎麽看着有点眼熟呢?”闻笛摸着下巴。
侍剑用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你傻啊,是虞娘子。”
“虞娘子?”闻笛不禁震惊,还真是缘分,当日长安一别,不想竟然在宁州还能相见,他心中唏嘘,陡然想起许多回忆起来。
侍剑对他们与虞泠的过往了解不多,却是一副看透了一切的模样,如今再见到虞泠,便是裴贺心中所想的。
他抱着剑,恰如此刻安静的风雪声,从中燃起的烟火销声匿迹地淹没。
人总是贪婪,求得太多,想的太多,总觉得目前的境遇不该是多年努力配得的。于是努力的在现世海中挣扎,最终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闻笛连声叹:“这个虞娘子还真是神秘,打我和郎君遇见她,她就行踪不定,总是以一种意外重归我们的视野,希望这次,她能跟郎君修成正果。”
“你就这麽确定?”侍剑晃晃脑袋,雪点从眼前簌簌而落,“若郎有情,妾无意呢?”
闻笛瞪大了眼睛:“怎麽可能?我们郎君论相貌论学识那样不是一等一的,怎麽可能入不了那位娘子青眼,从前在长安时,府上的门槛都要教媒婆踏破了!”
“纵然相貌学识都是常人眼中的好,可是未必就是人家心中所想。若是虞娘子也对郎君有意,为何一而再再而三从我们生活中消失?”侍剑语气中带着无奈,“世事难料,她如此神秘,想必有难以诉说的原因。”
寒风凛冽,灰蒙蒙的冷雪几乎将天地吞噬。
虞泠将病患逐一把脉,幸好只是饥饿所致加之感染风寒,并非什麽会传染的疫病。她写好方子,又看着煎药,等药汤一一喂入病患口中才松了一口气。
她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正好擡手去拭,一叠方帕已经递了过来。
“多谢。”虞泠接过,将额上的汗珠尽数擦去。
他们之间无声着,一人煎药,一人则将煎好的汤药混入热粥中。
裴贺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他们长久未见,纵然他心中五味杂陈,也难以脱口而出,哪怕是一句问好。或许在虞泠心中,他们还是如曾经一样,可以做相隔一段固定距离的朋友。
他的心中,相较于朋友,多了欲望,多了僭越,也多了眷恋丶
“虞姐姐!”
张翠翠跑进煎药的简易棚子里,呼出一口白气,先是看见了裴贺,便愣了一下:“裴司马?”
她很快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小燕子似的蹦到虞泠面前,道:“虞姐姐,药好了没?”
虞泠看着手下的炉子,蹙眉道:“还需要一会,那边的已经准备好了,你先端过去。”
“服药後的各种反应记得写下给我。”她又嘱咐一遍。
张翠翠取了药,又忍不住偏头轻轻瞥了一眼正低头煎药的裴贺,湿淋淋地收回目光。
她转过身,却又像想起了什麽,问道:“虞姐姐,你什麽时候走?”
闻言裴贺眉头一动,他擡起头,後者已然回过头,目光不经意间与他交汇。
虞泠垂下眼睛,那目光中似有不确定的惊慌,回答道:“也许是明天,我也不知道。”
“好吧,等你要走的那一天记得告诉我,我们会为你饯别的。”张翠翠笑道,转头奔入雪中。
一片安静,裴贺忍不住道:“你要离开宁州?”
虞泠低下眉眼,良久道:“原先是这麽想的,可是现在——”
“你改变主意了,是因为我吗?”裴贺试探着开口,唯恐自己是自作多情。
风雪寂寥,虞泠面容如冷玉,一点一点裂出情绪,“也许是吧,待在这里,我一念清静,脚步也迈不动,不想往别处去。”
正因此言,她如何逃离李谲,如何来到宁州,裴贺一点也不在乎,他如今只想将她留下,以心愿的方式。再将自己的真心剖给她看,一个将对她的关心牵挂坚守成墨守成规的人。
“我从战场上而来,一路见流民,见战事的残酷,差点冻死在雪地里,才明白自己要做什麽。便是苔花一般的力量,也要遍寻方法,挽救世人。”虞泠擡起眼睛,“从前我看你打破城规,知世故而不世故,哪怕是死,也要坚守自己心中信念。两袖清风,为民请冤。如今,我与你心向一致,也定能,两相前行。”
她等着开口,他同样在等待一个何时的时机,双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那层近乎脆弱的名为关系的隔膜,守护着互相珍视的自由与隐秘。
裴贺伸出手,隔着衣袖轻轻攥住虞泠细瘦的手腕,是温柔掩饰下的急切:“别再走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再等着那一日能在雪中看见你撑伞而来的身影。”
也许你仍像曾经一样无法回应我的感情,但请你允许我,一点点的任性自私。
虞泠露出清浅的微笑,回道:“既然决定同行,便不会再对你抛之弃之。”
裴贺的眸子凝在一处:“我从来没觉得你对我的是抛弃,我知道你一直想追随心中所想,不做为人束缚的闺中怨妇,我害怕我的。。。。。。是对你的一种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