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第七歌没给姬差商量的余地,伸出手,“上来。”
流浪是第七歌一生的宿命,但对姬差而言却无比陌生。
第七歌时常在后来的路上跟姬差回忆她的姐姐。
“第达尔啊,她是楼兰最美的姑娘。”第七歌坐在草地上说起自己姐姐的时候,那双鹰隼般狠毒的眼睛里偶尔会流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太多人觊觎她,所以我杀人放火也要保护她。”
可是强大的蝣族使她杀不完烧不尽,甚至反抗的力量也没有多少。
“什么狗屁圣女,他们非要在楼兰人里选。选家贫貌美的,无力抵抗的,被他们关在那个马车里,永永远远活在马车上,死在马车上,就因为蝣蛮子觉得有了圣女才能保证他们的力量无穷无尽。”第七歌谈起蝣族便恨得牙痒痒,“不过他们的报应很快就要来了。很快。”
果然,她们在逃出城后的几天回去,碰到蝣族的车队,第七歌偷袭了几个蝣人,揣着他们的骨珠带姬差混进城里,城里已是风雨欲来,人们谈论着城主府被灭门后不散的冤魂,而昔日的会主,暂代城主之位,四处寻找城主府遗失的小姐和少爷。
姬差也想过去找那位会主,却被第七歌一把拉住:“蠢货!你当他真想把你找回去让你取代他的城主?他看到你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姬差不明白同她一样年纪的第七歌为何仅仅十六岁就有这样恶毒的猜测,可她最终选择跟着对方再次逃出了城。
因为第七歌说,须臾城很快就要血流成河了。
不久后城中爆发了一场千百年来难得的诅咒,所有的蝣人,精壮的男子全都爆体而亡,蝣族女人出世或未出世的孩子,都被套上永远活不过二十岁的枷锁。蝣人世世代代通过囚禁圣女而求得源源不断的玄气,终于在这一代圣女手中自食恶果。
下咒的圣女变成了世人口中的巫女,而巫女第达尔早已不知所踪。
姬差在破庙吃完第七歌当天偷来的最后一口馅饼,问:“我们明天去哪?”
“我们?”第七歌斜眼看过来,又是那种满带刻薄嘲讽的笑意,凌厉得刮人,“谁跟你我们?明天天一亮,我往西走,你有地儿去就去,没地儿去,东、南、北三个方向你掷骰子,掷到哪个去哪个。”
姬差不语。
她没有独自出行的能力,可她更没有和第七歌同行的理由。
须臾城追杀而来的人没给她们等待天亮的机会。
第七歌抓着姬差的手,钻进深山,在须臾城佣兵的围剿下吞入了先前藏起来的蝣人骨珠,借着短暂的爆发杀死了那些佣兵。
第七歌禀持着邪气修道的身体,贸然吞了玄者骨珠,换来的是她长时间的昏迷不醒。
姬差背着第七歌逃难,学会了躲藏,学会了典当,学会了自给自足的烧火煮汤,当身上最后一点首饰也卖光时,她学会了偷窃。
在第七歌醒来的不知第几个夜晚,姬差面色从容地把自己从街上偷来的烧饼递过去,第七歌吃着,问她这饼从哪里来的。
她奔波一天,疲累整日,便懒得撒谎,头一次坦白:“偷的。”
姬差说完,久不闻声。
待她再转过去看,第七歌竟是气得说不出话,几乎要站起来跺脚大骂:“蠢货!蠢货!”
“你学什么不好?你学偷!”第七歌把烧饼狠狠扔在地上,“你是什么?是贼吗?你瞧瞧你的样子,像个老鼠,像个臭虫!”
姬差愣了愣,随即恼羞成怒:“我偷?偷怎么啦?你不也吃了这么多天!光你偷得,我就偷不得!”
她分明从一开始就见过第七歌操控傀儡在各处偷盗,凭什么换了她来做就成了蠢货行径。
“我是什么!”第七歌面目狰狞,指着她的鼻子骂,“我偷,你也偷!我杀人,你杀人吗?!我成天阴沟里蹿,你也跟着蹿!我是下流胚子短命鬼,你也是吗!”
姬差不再说话,瞪着第七歌,瞪到眼睛充血,一转身背过去,抹起泪来。
第七歌站了很久,脑子里消了气,又走过去拿脚碰碰她:“哭哭哭,说你两句就哭,狗见了都嫌烦。”
“狗见了你才烦。”姬差反啐她一句,“凭你两句话我就哭?我是想吃藤萝饼罢了。”
“藤萝饼?”
“南理洲的藤萝饼,你这种乡巴佬没吃过。”
姬差说完,过了会儿,听见头顶叮叮哐哐的声音。
第七歌把一个金环递到她眼前:“赶明儿把这个拿去当了,换两个藤萝饼。”
姬差借着火堆的光细看,忽道:“你……”
这是他们在城里恰逢无相观音寿诞,沿街看戏班子游行时,莲座上的观音手上戴的紫金臂钏。
“你连这个也偷?”姬差仰头质问,“你不是最敬重无相观音的?”
第七歌走回稻草堆前坐下,捡起地上的饼继续吃:“我敬重他老人家,偷他点金臂钏怎么了。”
先前有一次她们逃到一个神庙,姬差打小养成的习惯,如今落魄了,进庙去也还要买香拜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