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正巧那日谢九楼同楚空遥白断雨二人跨河前往红州城会见那边的少城主阮玉山,哪想那阮玉山只比白断雨所说更不通情达理,三人原为表诚意,连半个侍从都没带,是以提灯也被留在营里,结果谢九楼到了城门,人家一听是为铃鼓而来,根本不见。
堂堂无镛城城主,祁国境内便是皇族宗亲见了也要给三分薄面,敢如此不通情理的,也就红州阮玉山一个。
“红州城这地儿,从来就是祁国边陲关卡,两百年前那是穷山恶水,易守难攻。当年你祁国多大点儿,”白断雨边走边往嘴里扔花生米,伸出一根小指掐在最末端那个指节,“蚊子再小也是肉,蝣蛮子、大渝国、南理洲,两百年前多少比祁国强的老大哥想把这块国土给吞并了,都得从红州开始打。就因着阮氏守在这儿,打不下来,当时的国主才有韬光养晦的机会。”
“穷山恶水出刁民。”他又往身后遥远的红州城城门指了指,“这边陲地带,住的都是些什么人?那是远古时候被流放到这种所谓蛮荒之地的人的后代,骨子里就是一堆流氓坏蛋。他老阮家要是没点手段,在这地方,光拿你老谢家以理服人的那套,还真不一定能让这儿的刁民听话。刁民这东西,跟野马一样,不听话,那就是内忧;可一旦服管,就是解决外患的好武器。”
“所以说,”白断雨吃完最后一粒花生米,楚空遥给他递过水去喝了一口,“人家性子轴点,那是应该的。要是没点牛脾气,边境怎么守?现在娑婆大陆,还有你们祁国什么事儿。”
一路说着,便回到驻扎地界。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这武器对准的是咱们。”谢九楼道,“阮玉山那宁折不弯的性子,还真是跟传言所说没有两样。”
楚空遥说:“实在不行,那就偷。”
“偷也得有个法子。”谢九楼凝眉,“眼下这状况,城门都进不了,更别说拿铃鼓了。边儿都摸不到。”
白断雨“啧”了一声:“那阮玉山是不通情理,不是不懂进退。你去第一次,说想谈谈铃鼓的事儿,他不让你进。你去第二次,说以城主身份过境到访一下,他还不让你进?小儿尚且知晓事不过三的道理,他一个城邦之主,基本的礼仪还不懂了?”
“这都是其次。”谢九楼接话,“如今咱们奔着铃鼓去,阮玉山已知道了,就算放我们进,也自然有所防备。咱们几个如果要偷,也是分身乏术:一来在座都是玄道上乘,届时无论谁去偷,偷的当头若收了玄息,束手束脚,一旦失手,绝没有第二次机会;二来若放开手脚,凭我们几个的玄境,那铃鼓失窃,阮玉山必定将矛头指向不在场的那个人,到头来横竖是与十城军交锋,若激起一场恶战,则得不偿失。”
“说起来,咱们要铃鼓是为了观音泪,这阮玉山千方百计寻到铃鼓,所为何事?”白断雨不知想到什么,望向楚空遥,“他跟你差不多大,也二十好几了……是不是至今未娶?”
楚空遥:“娶了你也不能从人家夫人下手。”
白断雨:“我不是这意思,我听说他两三年前——”
话音未落,被营地里一阵嘈杂打断。
三人闻声望去,竟是前头两窝人在推搡。
像是谁跟谁起了纷争,其他士兵分成两伙,各自拦着一方劝架——也不乏有起哄看热闹的。
谢九楼蹙了蹙眉:这几日营里风波不断,上头个个在他面前俯首听命,下头一有空子就乱作一团,他早想找个由头好好规整一回,眼下就是送到面前的机会。
他沉着脸下马,沿路扬手示意身边的侍卫噤声,一步步走过去,那两拨人里,眼尖的已远远看见了他,没看见谢九楼的,却还在吵吵。
慢慢的,多数都瞧见了谢九楼,便渐次安静下来,只吵架那几个还在兴头上,有人拦着,手脚也不安分,急吼吼作势要给对方打过去,嘴里也骂骂咧咧。
吵架的两个,一个面对他的方向,一个只有个后脑勺。
谢九楼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正当此时,面朝他方向那个士兵满脸通红,气得语无伦次冲对面骂:“你就瞅准今儿报复了是吧!个小杂种……滚回你畜生窝里去!”
那边也不甘示弱,静了一息,兴冲冲骂:“……没屁眼的,王八羔子!”
谢九楼一听声儿,牙缝里“嘶”的一下,疾步过去掐住提灯后颈脖子就往一边角落里拎。
一面拎,一面冲远处喊:“一个也不许跑!叫宴光给我过来!”
提灯起先没看清人还挣扎两下,听出来头顶是谢九楼,立马绷着后脑筋不动了。
谢九楼火冒三丈,把人押到营帐后头,舍不得打别的地方,只能一撒手就给提灯屁股上来一巴掌:“嘴里不三不四!跟谁学的?!”
提灯被打得一激灵,眼观鼻,鼻观心,低头老老实实作面壁姿态。
谢九楼在他后头还叉着腰来回踱步,气得咬牙切齿:“……平日里教你一句诗,五个字你能忘三个,那书读耳朵里……左边听了右边出,死活进不去脑子。这时候就伶俐起来了……给我站好!绞什么手指头?!”
提灯头垂得更低,腰板打得更直。
谢九楼又走到他面前:“说,刚才那话,打哪听的?”
提灯闷了半晌,咕哝道:“老头子。”
这话确实是白断雨说的,就在他第一次来营里,被提灯和乌鸦追了二里地那时候。
谢九楼:……
谢九楼正语塞,提灯就悄悄抬眼,瞄了他一下。
“瞟什么瞟?!”谢九楼被这一眼看得气不打一处来,走到提灯旁边,对准后头又是一巴掌,“还会察言观色了?我带你来,就是教你学这些?!”
提灯背着手,又是一抖擞。
突然,他偷摸偏过头看向谢九楼,恰好被谢九楼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