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大漠。
提灯蹲在地上,头顶悬月皎皎,将黑夜照得亮如明昼。
有人用树枝在他面前写了三个字。
提灯睁大眼睛看着,等对方写完,他逐字认道:“射,九,木。”
“……是谢九楼。”
身边人无奈摇摇头,指着那三个字又教了一遍:“谢,九,楼。”
提灯盯着字,愣愣跟着念:“谢……九……”
“提灯。”谢九楼打断他,提灯一双眼睛立马熠熠地望过去。
一望就让谢九楼心里气消了大半,从树墩上下来蹲在提灯身旁,拂去提灯额上的灰,温声道,“你一向聪明,老不记字,是不想记?”
提灯不说话,一头扎进谢九楼怀里。
谢九楼忙不迭抱紧他,笑道:“总来这套,日后我可不吃了。”
提灯闷声说:“今天,不学。”
谢九楼问:“那明天呢?”
提灯不吱声儿。
谢九楼哭笑不得:“就那么不爱读书?”
怀里安静良久,谢九楼听见提灯服软似的嘀咕:“谢,九。”
谢九楼矫正:“还有楼。”
提灯仍旧念:“谢九。”
谢九楼:“楼。”
“谢九。”
“……楼。”
“谢九。”
“……那就谢九吧。”
—
提灯自梦中惊醒,呕出几口水来,尽数吐到正俯身照看他的人脸上。
那人抹了把脸,并不恼,只关切道:“醒了?”
提灯微睁着眼,还低喃:“谢九……”
“欸,醒醒。”那人摇他胳膊,“快醒醒。”
经这么一摇,提灯恍然,突将目光聚在这人脸上,便发了怔——
方才是梦。
对方见他眼神清明了,又再问:“醒了?”
提灯闭了闭眼,由那人扶着坐起来,四顾周遭,竟是在一处河滩上。
“没事儿了吧?”身边这人笑呵呵问。
提灯再打量,扶他起来的是个公子,年岁看起来弱冠出头,清秀俊雅,衣着朴素,言谈间再温厚不过。
“这是哪?”
“须臾城。”公子道,“你二人溺水,我恰到岸边割草,见你们就在那石块底下,半截身子还飘水里,就给救了起来。”
“须臾城?”提灯想了想,又道,“我二人?”
他本想着兴许是鹤顶红为了救他也跳河了,岂料那人“噢”地想起来,往身后指道,“还有这位公子。”
提灯打眼一瞧,才见对方左后方还有个高大人影。
这人站着,兜头披一件硕大的披风,帽子把脸遮完,右手食指上戴着半个指节粗的铜戒。一发觉提灯望过来,立时转了过去,将帽檐拉得更低。
提灯蹙眉,更坐起一些,伸头过去瞧,那人躲似的又转,转到公子右边,提灯便跟着往右侧首,追着要看他面目。
那公子夹在他二人之间,正为难,局促之下摸到身旁包袱递给提灯:“你瞧瞧,是你的不是?”
提灯先接过,拆开看了看,里头东西一样不少,便道:“多谢。”
又问:“阁下……”
“叫我姜昌就好。”对方起身,觑着天色,“瞧这天马上黑了,你们漂上岸的,怕是原本也没想来。找不到地方住,如若不嫌,就到敝舍将就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