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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十八……”
“百十八……”
无相在朦胧中听见渺远的声音。
“……三姑娘?”
“百十八,你听我说。”言三似乎近在眼前,可无相周身只有茫茫黑暗。
“谢九楼已死,骨珠尚存,你为甘露之身,若对他还存有半分念想,回仞利宫找能仁。”
“谢九……”无相似无物之身,空空荡荡,四顾惘然。
“你以脊上往生之咒,可重置他过去一生。我已将那孽障封在楚氏剑中,神魂神影相生相克,她既不得出路,我亦伤了神魂,如今剩元神一缕,与你梦中托话。”言三的气息离他愈发远了,似就要离梦而去,“你记住,永净娑婆,并非行进于同一时间之轨,无论娑婆如何倒转,永净世都将向前。你我既已神魂归位,当不会再降临娑婆。谢九楼一生若要重来,他的命轨,势必不同前世。无论如何,不待他临终,你不要插手。”
“还有能仁……”言三似乎支撑不住了,“如今娑婆灭世之祸,皆因两百年前笙鬘逃脱惘然河。楚氏剑已回到娑婆,你安置了谢九楼,去娑婆两百年前的能仁神影中来找我。切记,百十八——能仁神影……望苍海,修罗墓。”
“三姑娘……三姑娘!”
无相猛地睁眼,身周流光华彩,他已处在无境之境中。
这是他每次受劫后魂归之地,以往无数世,风尘草木牛羊鼠蚁,他如何下世便如何回来,这次倒好,殉葬之物还带了个齐全。
他呆坐原地,盯着那盏八角琉璃灯——人走物在,劫去梦醒,一刹已是隔世。
无相的神色陷入持久的茫然,他举手拔下发髻中的一根玉簪,拧开簪帽,一卷信笺自簪口露出一角。
信中字字如刀,句句刻骨,如蛰伏的暗潮刮心一般卷入脑海。
“谢九……”
泪珠滚滚落下,顺着掌根流到手心。无相一把合上簪子,踉踉跄跄起身,离开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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仞利宫,神龛殿。
彩云交织,华光相映,满殿祥和端肃,一派金碧辉煌。三千神像自立龛中,能仁高居其上,金身千丈,巍峨庄重,不可攀援。
旁边并立空空荡荡的一龛,乃无相观音宝座。
一宫寂寂。
“无相。”
能仁的声音自四壁响起,如浩荡天音。
“此次劫成归来,功德圆满,可有将你一身戾煞驱尽,修出极乐?”
无相赤脚走到殿中,仍是那身松散的凡间锦袍,青丝如瀑,未显真身,只仰头冷冷环视一圈诸神,最后将目光定在正前方最大的神龛佛像上。
“谢九呢?”
能仁不语。
诸天神暴怒,满臂神龛乍出雷霆之斥。
“顽固不化!”
“凡心过炽!”
“休恋迷途!”
无相扬唇,不动声色瞥向眼尾,睨着那些千百年一动不动的法相金身,只问:“你们算什么东西?”
顿了顿,笑意更深:“一群骨灰泥垢。”
殿内一时噤声,顷刻满堂惊雷四起,诸神之怒,震耳欲聋。
无相将眼睛转回能仁身上:“还不说话?打算拿他们糊弄过去?”
他听见一声轻叹,雷声渐息。
“无相,”能仁道,“百世历劫,千般缘法,化不出你半点慈悲?”
“至哀为慈,至喜为悲。”无相紧紧握着手中玉簪,“成劫圆法,我的慈悲生也是他,死也是他。”
能仁沉默一场后道:“兰因在他,你应咒即解。”
一切起始都是无相与那颗泥点子的恩怨,观音这等先天神佛,若非自己心甘情愿应下诅咒,旁人再怎么施法加难,都无济于事。
若随便谁拿命对他们下个诅咒就能应验,那岂不是叫他们为鱼肉,万物为刀俎了。
当年泥点子堕入娑婆,宁可自己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也要无相不得所爱,无相那般不屑一顾,缘由便在此处:只要他不应,天大的诅咒于他而言也无意义。
只可怜了那泥点子次次不得好死,观音却从未尝过可望不可得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