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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第八十九章】喜欢我

【第八十九章】

死士们共同织成一张大网,封锁住了地宫的出口,随後他们射出淬了烈火的箭簇,它们犹若一场盛大的赤色暴雨,吞没了被困在其间的两人。

看着熊熊烈火舐到了空无一人的棺木上,看着烈焰熏天,看着谢瓒的身影倒映在橘橙色火光之中,鹰扬怔愣地说不出话来,四肢被一种痉挛之感深深攫住,僵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大脑的刺痛感也愈发强烈,脑海里持续回荡着一句空灵而决绝的话,不知是谁在对他说话——“因为是你是个被废的皇族了,被放诸在这荒僻的国度里,你活该被烧死。”

“就让熊熊大火烧死你罢。”

“赵溆。”

脑海里那个女人说出了他真实的名字,赵溆。

这就是他真正的名字吗,他不叫鹰扬,他叫赵溆。

可是,赵溆是废太子啊,他不是很多年前病死在了西羌麽,为什麽,他还活着,并且活到了现在?

在熊熊烈火之中,鹰扬深深望向了谢瓒,迷惘又困顿地道了一声:“为什麽?”

他就像一头困兽,困囿于一座名为“过去”的牢笼之中,他必须将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世找回来,而谢瓒,他知道一切的真相。

他是一切谜底的钥匙。

男人逆着火光而立,炽盛的火光描摹着他清冷的身影轮廓,火光褫夺了一切实质,只剩下冷峻的线条轮廓。

谢瓒看到了鹰扬困兽般的挣扎,但他没有去救他于水火之中,选择用冷静的语气问:“什麽为什麽?”

“我是赵溆,就是那个废太子,对不对?”鹰扬有些恼火愤懑,“为何你不告诉我我的身世?”

谢瓒冷硬的心口融化了一小块,连呼吸都轻了一分,试探性问:“所有事情,都记起来了?”

“没有……”鹰扬摇摇头,他表情仍旧是深陷一片痛苦的恍惚之中,“脑海里有个女人说要烧死我,我被皇族驱逐,她选择烧死我之前,喊了我一声‘赵溆’。”

谢瓒喉头喑哑,深吸了一口气:“还回忆出来什麽?”

话音刚落,他就被陷入暴怒状态的鹰扬一剑抵着脖子抵在棺木上。

鹰扬怒问:“堂主……不,我该叫你谢相,当年是你陪我去西羌为质,听说我为质七年,但我现在真的什麽都记不起来了——我看到大火就会暴怒,我对烧东西难以言喻的执念,凡此种种,你都知道隐情对不对?但你偏偏不说,你不说我怎麽知道我是谁?!”

谢瓒听着听着就被气笑了,一脚反踹中鹰扬的腿,这一脚用了蛮劲,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鹰扬吃了一疼,狼狈地退开了几步。

谢瓒漫不经心地擦去脖子的一块破皮渗出来的血,捋平袖裾上的褶皱,淡声道:“那个说要烧死你的女人,叫宿容棠,是当今的太後娘娘。”

“宿容棠……”鹰扬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脑海里刺痛感非常强烈,几乎要超出了承受的氛围,他捂着脑袋跪蹲在地上。

偏偏谢瓒熟视无睹,继续火上浇油:“宿容棠有个儿子,名叫赵徽,从西羌回归大嵩以前,你交代过我,要特别关照这个孩子。”

赵徽。

鹰扬眸瞳一缩,脑海里轰然浮出了一些记忆片段。

一个饱受欺凌的小小男童,鼻青脸肿的,好不狼狈,他无措地瘫在雪地里哭,有个少年走过去,朝男童伸出手,把他拉了起来,少年对男童说:你以後受了欺负,只管到东宫里来找皇兄,皇兄替你出气。”

小小男童就是赵徽,是他的皇弟,是他的亲人。

鹰扬心律如擂鼓般滚动,额庭蒸出了一片细密的冷汗,不可置信地发问:“回归大嵩前,到底发生了什麽?为什麽这些记忆我都记不来了?”

他心急火燎的朝谢瓒怒吼:“你告诉我啊!”

“因为您尝试过了断自己,与其死于宿容棠之手,您宁愿自裁——”

鹰扬猝然愣怔住了:“……自裁?”

谢瓒眼底含着一丝浓郁的忧戚,这些年他一直把守这些陈旧的秘密,从不宣诸于人,它们压在他心底久矣,从此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他以为终其一生,自己都可以不会再去触碰这些秘密了,但时局所迫,他必须唤醒沉睡的故人,这些秘密也不得不逐一开箱解码。

火光映照在谢瓒的五官轮廓上,将他的面部映照得半明半暗:“五更夜,就是您自行研制的毒药。当初您交给我的时候,也给自己留了一小瓶,等我赶到您所在的宫宇,发现您喝了不少,早已人事不省,我带您去寻卢阔医治。後来,您活下来了,但失去一切的记忆。”

鹰扬猛地朝後趔趄了几步。

谢瓒所交代的信息量过大,使得他一时之间难以承受,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动着,不知要做出哪些表情来应对混乱无序的过往——他是在难以想象,自己以前会是这样一个懦夫。

不论是在羌为质也好,还是被宿容棠与羌敌逼上了绝路也罢,局面有多糟糕,鹰扬都不会选择“轻生”这个答案,大不了借酒浇愁。

为何过去的自己,骨头就这样软塌塌的,没攒些骨气,应对这些磨难?

喀嚓一声裂响,地宫上方历经大火侵蚀的椽木轰然坍塌了下去,谢瓒见状,掣步上前一举拽开鹰扬,帮他避开了这些猝不及防的险恶。

这一阵巨大的坍塌声,也将鹰扬从芜乱的思绪里挣脱出来,他冷冰冰对谢瓒道:“堂主,您改了我的名,换了我的姓,将我好生培养,并培养成一个十步杀一人的刺客,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刻麽?你打算让我推翻赵徽,逼宿容棠倒台,我就是你实现一己宏图野心的一个棋子,是也不是?”

谢瓒蹙紧的眉宇之间攒着一份无法消融的冰霜,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指背处,一条条苍蓝色青筋逐一暴起,仿佛镇压着某种汹涌剧烈的情绪。

恍惚之间,他在赵溆身上,看到了蔺知章的影子。

他问过谢瓒相似的问题,因一些立场的问题发生分歧时,他们分道扬镳,走向了陌路。後来西巡一战,七千英烈战殁于祁连山山麓,惟独谢瓒活着回朝,蔺知章问他,故去的韩行简是不是他实现宏图野心的一枚棋子。

谢瓒想说“不是”,但临到嘴边,他又说了一声“是”。

在世人的印象里,他是个残杀忠良丶冷血无道的奸相,世人惧怕他,满朝文武忌惮他,这种形象跳入黄河都无法濯洗干净,姑且再添一笔,又有何妨?

更何况,他耻于给自己洗白,洗白是懦夫才会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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