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晋江首发司空府的正旦会。……
这日,隋棠起身的时候,已经巳时过半。她原早醒了,只是仰躺在榻上思绪连绵。
前衙官员往来迎贺,不知过了几波。
送往迎来後,上演百戏。
先出的乃七盘舞,将盘鼓覆置于地上,舞者六十四,男女对半。在盘鼓上高纵轻蹑,浮腾旋身;或飞舞长袖,或踩鼓下腰。手丶膝丶足皆触及鼓面拍击,踏出有节奏的声响。
之後是百戏,以各种杂技幻术着称。“找鼎寻橦”乃属杂技,或数人依次扛鼎,鼎重相继加之,乃比之力气,现之体魄;或有系一人头顶长竿,另有数人缘竿而上进行表演,是为寻橦;前者寓鼎立泰山,後者乃节节高之意。“吞刀吐火”多为幻术,时有人赞曰,“吞刀之妙,咽却锋铠,不患乎洞胸达腋;吐火之玄,嘘成赩赫,俄惊其飞焰浮烟。”(1)可谓精彩刺激。
接着是体现百姓劳作的“安息五案”,展现体身形健美敏捷的“叠案倒立”,由数人手拿鞀鼓,引逗化装的鱼和龙丶幼童坐其身的“鱼龙曼延”……
隋棠在西侧间的妆台前,更衣理妆间,又一个时辰过去,前院的宴庆节目也逐一结束。钟鸣鼓乐换作琴瑟琵琶以缓声息,却衬群臣欢宴之声更甚,夹杂着新年里特有的爆竹炸裂後的硫磺硝烟味。
“剩半个胡饼不用了,这一碗燕窝足矣养胃。”司膳趁着梳妆姑姑们给隋棠挽发盘髻的功夫,给她喂食。
起得太晚,又临近午膳,不宜用得太过丰盛。是故司膳自个作主,拣了一碗粥汤,并一碟点心给隋棠。
隋棠初时道没有食欲,撕了半个牛肉胡饼吞咽,这会被哄着用下一碗粥,大概是开了胃口,又拾起剩下的半张饼。司膳自然拦着,“一会入宫,多少山珍海味,且陪太後慢慢用。”
隋棠远山眉拱起,“孤何时说要入宫的?”
这话落下,一衆侍女都顿住了手中的动作。梳妆女使才梳好瑶台髻,正等司珍取来合适的发饰;更衣女使本屈膝在地整理袍服绶带,擦拭佩于腰间饰以白珠的辟邪黄金珏。门口司珍踏入,“找到青鸾衔珠华胜了——”她的话亦随屋中气氛停住,只屏息来到公主身边。
“是晨起司空大人说的,外头马车都套好了。”兰心扫过诸人,又看一整副被宫装打扮的主子。
心中纳罕,更衣理妆一个多时辰,即便殿下看不见,也当能发现发髻的繁琐精致丶衣袍的规整繁重,并非平常在府中的随意模样。殿下这是怎麽了?
隋棠有些失神。
她自晨起蔺稷离开,人便一直陷在沉思中。
正旦日的拜贺,百戏的表演,还礼的宴会,这皆是宫中的礼仪……他自然逾矩了。
超过半数的朝臣来司空府拜年,她自不能与之同席,一旦这日出现在司空府的席面上丶以他妻子的身份接受了朝臣拜贺,便等同与太极宫决裂。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不能出席,有一种可能,她是可以出现的席面上的。便是她南面升座,蔺稷领百官北面称臣,与她年贺。
所以初闻蔺稷说“群臣来司空府拜年”後,她给了他一个含糊地回应,想要再睡会。
如此,他若想她出席,可以哄着她起身。但显然,他亦犹豫,带她出席要以何种身份。于是索性岔开了话题,让她回宫去。既避过尴尬的选择,又显示了他的肚量。
她能做的是不出席,但无法阻拦他出席;他能做的是许她不出席,但不能因她而不出席。
“卸了把,换常服,孤今日不入宫。”隋棠搁下胡饼,要来帕子拭手,抚过发髻衣袍,“司膳去让小膳房备三十六人席面,孤今日请你们四掌五司共用,我们也作年贺。”
“那——”司珍情急开口,又赶忙捂口。
“是谁在说话,有何不妥吗?”隋棠张着双臂,由侍者除袍换裳,笑道,“大过年的,有话直说。”
“是司珍。”司制抢在当事人前面,“她呀定是想着小膳房这会才开始备膳,一会再用膳,误了她去前衙观角抵。”
“角抵?”隋棠有些好奇,“是甚?与孤说说。”
“角抵就是“以角抵人”的意思。”司制一边捧过曲裾深衣给侍衣女使,一边解释道,“最初是一种作战技能,慢慢的成为训练兵士的方法,如今又演变为民间竞技。只是司空的东谷军中依旧多以此作为为数不多的娱乐赛事,是故每年正旦日前衙午膳宴後,都会进行角抵。非艺人杂记作演,乃赴宴的军中将士分组比赛。司空更是喜欢,常下场亲身参与。”
“至于司珍为何如此喜欢观看,原还有一重缘故——”司制意味深长地过同僚,周遭人皆忍笑不止。
“你莫在殿下面前胡言!”司珍羞红了脸,急着跳脚。
“快说!”隋棠催道。
司制掖正主子领口,压声道,“另一重缘故实乃角抵双方,参赛之际,为身子轻便,以防动武出汗,遂都解下外袍,半袒胸肌,全露臂膀,可谓是壮胸虎背,沈腰竹臂。司珍观赛自然不错,乃更是为秀色之餐而去,给她眼睛纳福的。”
隋棠愣了一瞬,她就摸过蔺稷胸膛,倒也结实,看还真没看过。如此一想,噗嗤笑出声来。
她一笑,满堂皆笑了起来。
唯司珍羞恼,哼声连连,“你们还不一样,没见你们哪个少看的!去岁司膳还同她副手换岗去看!”
“罢了,罢了,这日宴且散了,孤元宵再请你们。可不敢耽误了你们这般美事,这处收拾妥当,都各自散去,孤今日不传你们了……”
“谢殿下!”
“谢殿下!”
未几,殿中臣奴便都散了,唯剩兰心在身侧伺候。隋棠用过午膳,在东侧间窗下取来木字学习。
蔺稷前头说她基础甚好,等年後要开始学习三十六计。这边她便多夯实一下基础,如此学起来也不至于太吃力,承明老师教导她的时候也可省心些。摸着木字,隋棠忽然便有些想念承明了,起初是因受伤不能轻易挪动外出,後来是年关将近暂停了课程,细算他们都快两个月没见面了。
她只晓得承明住在蔺稷的一处私宅,竟不知具体在何处。前头不好多问,如今她和蔺稷之间底牌已亮,承明之处便也无甚忌讳,今日待他回来且问一问。新年佳节,老师有家不能回,又不能以真面目示于人前,可谓亲友尽失,一个人孤零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