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是夜,夜临渊带着苏纭卿回营之後,当机立断决定马上发动奇袭。天亮之後宛国发现巡逻队有一队没有回来,必然産生警惕,到时候便失了先机。
所以,马上发动奇袭,是最好的选择。
整个军队得到紧急军令,要即刻攻城,大家都有序的准备起来。夜临渊一边披上战甲一边请宋御医来给苏纭卿看诊,确保他没事。
“他刚刚那个入定的状态是怎麽回事?”看着宋御医从苏纭卿账内出来,夜临渊沉声问,一面将肩上的铠甲整理到位。
宋御医这次特意作为随军御医一同来到。他低眉道:“老臣问过苏画师了,他是从失去左手之後开始出现这个症状。老臣认为,这是他痛失左手後産生的执念。”
“什麽意思?”
宋御医:“苏画师从前左手与右手可以同时执笔作画,他习惯了那样双管齐下,也只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才能够发挥出巅峰的画技。後来缺了一只手,他画技受限不说,心理上的压力也逐渐因此累积,而他又是固执的性子,到了一定程度或者特殊情况下,便会激发他的执念,进入失魂的状态。”
“在失魂状态下,他的画技可以短时间内提升回原本双手作画的状态,但却极为消耗精力,不可持久。当他画完心中的执念,便会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夜临渊无言以对,又心痛得无以复加。
苏纭卿失去了一半的才能,就像被折掉一只翅膀的鸟,从此只能踉跄飞行,勉强不从半空坠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他无怨无悔,失去了左手也从未自怨自艾过,反倒是说为了“阿渊”值得,而自己却在与他重见的时候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朕知道了。”夜临渊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提起剑往账外走去。
走到一半,他又停下脚步,陡然转身冲回帐中。
苏纭卿正坐在榻前喝药,夜临渊急急的进来,一把拉过他的後脑勺,灼热的唇不顾一切的吻上来,强势得让人无法拒绝。苏纭卿惊惧的推了他几下,最终放弃。
他感到夜临渊无比的焦躁,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同时又无比的深情,好像要生离死别一般。
夜临渊没有吻他太久,便很快丢开了他,焦灼的目光流连在他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上。
“等朕得胜归来。”他只沉声说了一句。
夜临渊领兵攻向徽州城的时候,苏纭卿也在准备跟着大军一同前往战场。他的职责,是要画出攻城战时的种种宏大场面。虽然听上去危险,不过其实他可以停在後方营帐周边,观览整个战局。
但他心绪很不安宁,他还想不通为什麽夜临渊能让他从失魂状态里恢复过来。
他拼命回想,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一开始把他当成了阿渊,然後与他亲吻。亲吻之间,那股气息太过于熟悉,和阿渊一模一样,自己的心才慢慢稳定下来。
在自己的意识深处,他居然能让自己这般镇定和安心吗?
苏纭卿觉得心惊,他朦朦胧胧的意识到,自己在被夜临渊吸引。
怎麽办?怎麽会这样,不该丶也不能这样的!
前方,攻城战已经开始。礼朝的士兵运用了云梯丶攻城车丶投石器等各种方法,力图攻下徽州城。而宛国的士兵也毫不相让,箭雨纷纷,又用滚烫的热油丶落石等方法阻碍礼朝士兵。苏纭卿拼命将注意力转移到作画上,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他看到前方激烈的战况,再看看自己所处的地方——一处完全安全的小山丘,在礼朝的後方阵营里被保护得很好,一点也体会不到战况的气氛。
不行。
苏纭卿拿了纸笔,去马厩里牵了一匹多馀的战马,自己翻身上去,往前方奔去。
夜临渊也好丶盛皓元也好,都在前方浴血奋战。而我,一个发誓要画出完美《万里江山图》的画师,怎能贪生怕死的躲在後方,叶公好龙的随便敷衍几笔了事?
不亲眼近距离目睹战局,体会那种生死一线的紧张感,如何能画出令人满意的战局图?
苏纭卿策马奔向前方,被宋御医看见了。他焦急的大叫:“苏画师,前面不可去呀!危险呀!”
苏纭卿根本没有停下来半步,已经没影了。
宋御医急得跺脚,连忙抓住身边一个传令兵:“快!快去禀告圣上,苏画师冲入敌阵了!”
苏纭卿毅然来到靠近前线的地方,周围已经十分混乱。礼朝的士兵跑来跑去,继续准备着各种攻城物资,城墙上前仆後继的士兵还在增多。整个徽州城现在被包围在一团灰蒙蒙的雾气中,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和烧焦的糊味。
宛国已经派出一部分士兵出城,在城下与礼朝士兵交战,攻城战和平原战在同时进行。
苏纭卿没有看见夜临渊,但他顾不上了。时不时有弓箭穿梭在四周,士兵的呐喊声丶惨叫声如此鲜明,地上到处是流淌的鲜血和死去的战士,这些都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捡了地上一枚头盔戴上,又躲到一处破碎的战车後保护好自己,便开始提笔作画。
画下士兵们坚毅的神情;
画下战场上弥漫的硝烟和生死界限模糊的气氛;
也画下对方负隅顽抗丶不肯放弃的坚持。
战场上的每一刻都是神圣而严肃的。
苏纭卿超越了极度的紧张和恐惧,回归了一名画师最为本质的天职——记录丶传达丶升华。
他画得几乎忘我,先後完成了好几副快速的临摹。他将它们收到怀中,准备回头再完善细节,又开始新的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