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痛苦不堪,拼命忍着泪不让它掉下,此刻又听到夜临渊凶他,一面觉得难过,一面又觉得夜临渊凶得好,就该这样声色俱厉的骂醒自己才是。
“是。”他答了一声,便埋头悄悄转身出去。
夜临渊见他居然就这样毫无表示的打算离开,不禁更是火冒三丈,擡手“啪”的拍翻了榻上的矮脚案几,又高声对门口的侍卫下令:
“去把孔雀叫来!”
苏纭卿身子一震,微微停下了脚步,夜临渊在气头上,又咬牙切齿补上一句:
“让他——让他做好侍寝的准备过来!”
苏纭卿一阵头晕目眩,蓦然转过头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哗掉落。
“圣上……”他艰难的开口。
但夜临渊已经侧头不再看他,低低的吼道:“出去!”
他生气的时候,没有人能违抗他的命令。
苏纭卿呆站着,眼泪一直流,心里又伤心又愧疚,对自己的恨更深。突然,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在这里呆下去了,他实在没有办法继续面对夜临渊丶面对自己心里的挣扎。
他惶惶的转身,掀开门帐冲了出去。
在门口,他撞到了急匆匆赶来的孔雀。孔雀疑惑的看他一眼:“你……怎麽了?”
苏纭卿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根本无心理会他,匆匆埋头,一声不吭的飞快跑开。
孔雀莫名其妙的目送他远去,才进了营帐。
他还没太明白现在的状况。
圣上说要自己侍寝,这是怎麽回事啊?!
苏纭卿一心想要跑得远些,脚步却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最後完全擡不起来。他明知道不应该,还是转身望向那垂着厚重帐帘的帐门。
门後,是夜临渊和孔雀。
他们两人,现在在做什麽呢?
苏纭卿快没有办法思考了。他只想冲上前去,撕开那遮挡一切的门帐,然後让孔雀离开。这个冲动的念头如此强烈,就像掐住了他的脖子,令他呼吸困难,几近窒息。
他守在不远处,木然的等着丶等着。孔雀一直没有出来。
他又不敢走太近,害怕听到某些他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只能如同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
时间一下子变得极为漫长难熬。
苏纭卿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终于看见帐门姗姗来迟的被掀开一角,孔雀纤瘦的身子从里面出来。他一头乌发批着,攥紧了略有些凌乱的衣衫,面带微笑,心情似乎十分愉悦。
苏纭卿只觉得如同被当头一棒,心脏快要裂开般的疼,整个人都被瞬间弥漫上来的妒意吞没了。
他注视着孔雀缓步离开,那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对他来说却漫长得像百年。他握紧衣角的指尖情不自禁的越来越用力,几乎要将衣衫撕碎。
孔雀的身影终于看不见了,苏纭卿才艰难的擡步,走出一步,又停了下来。
他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整个身子剧烈的颤抖,犹如风中单薄的树叶。最後,他毅然转身,小跑着远离了夜临渊的营帐。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他有什麽资格不甘丶又有什麽资格去质问夜临渊?
天空不知道什麽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苏纭卿茫然失措,不知道该去哪,只想离那片让人发疯的窒息远一些。
懵懵懂懂跑到了驻扎地的边缘,看守的哨兵看到他,急急的打招呼:“苏画师!”
他全然未觉,竟是直直的跑出了防守线,冲入了旁边的一片小山林。
春季的雨冰凉,不动声色的沁入了他的衣衫丶发丝,很快便带来寒意。苏纭卿跑到终于跑不动,才停下来扶住树干喘气,眼前一阵阵昏花。
雨越下越大了,整个山林间都是细细密密的雨声。
苏纭卿只觉得眩晕,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身处何处。
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树,该往哪个方向走?
苏纭卿大概回忆了一下自己进来的方向,惴惴不安的转身想回去。但走了很久,也没有走出树林,四周却更加幽暗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迷路了,在这庞大幽深的山林中失去了方向。
心里隐约害怕起来,不仅因为这连绵不断的瓢泼大雨和像深渊般的山林,还因为朔国的士兵不知是不是也在四周徘徊巡逻。苏纭卿想起上次作画时遭遇了宛国的巡逻队,自己被吓得进入了失魂状态,心里更是恐惧万分。
他跑不动了,也不敢跑了,只得靠住一棵树缓缓蹲下来,瑟瑟发抖的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将头埋到膝盖之间。
怎麽办?怎麽办?自己是不是……回不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纭卿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周身发起了高热。
他昨晚跟夜临渊销魂一夜,本就消耗了极大的体力,如今身心遭受打击,又冲出来淋了雨,自然而然便生起病来。
“阿渊……阿渊……”他口齿不清的呓语着,恍惚的意识中,阿渊和夜临渊的面孔交替出现,更让他内心挣扎。迷糊之间想到夜临渊与孔雀之间的亲密,他更是忍耐不住,泪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肩头无声的耸动。
倏地一道人影落在他身边。
他一把将全身湿透的苏纭卿从地上抱起,一见他烧得通红的脸颊,心疼便从目中汹涌而出。他将苏纭卿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带着他飞身往林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