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临渊摇头:“梅如雪确实画技高超,但他的画中始终少了些灵气,无法担任《万里江山图》的主笔。”
崔彬不解道:“但这苏纭卿明明只会画些下三滥的画作来博人眼球……”
夜临渊厉声道:“他那副画中的山脉,笔触大气老练,令人过目不忘,绝不简单。朕必须搞清楚那是不是他所画,如果他画不出来,朕也要想尽一切办法逼他说出是出自何人之手!”
“圣上英明。”崔彬到了此刻,才明白夜临渊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杀苏纭卿,原来是看中了他画中独特的刚劲笔力,所以连春画一事也不多过问,还给他机会证明自己。
可惜了,那苏纭卿怎麽看都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心里只妄想着当面勾引圣驾,画却是一笔也画不出来,恐怕在劫难逃丶难以自证了。
然而,崔彬想到苏纭卿初见夜临渊时丶那毫不掩饰的痴迷和执着眼神,心里却没来由的紧了一紧。
那风华绝代的美人,当真只是想要以色媚君吗?
夜临渊不知他心中的疑惑,继续道:
“朕猜测,那几笔也许是他的师父或是其他高人指点而成,所以才要你务必问出他的来历及师从何人。而你这蠢材,花了那麽久的工夫也没问出个名堂来,还把人弄没了半条命!”
“圣上息怒……”崔彬一哆嗦跪下,大气都不敢出。他知道夜临渊一向求贤若渴,但对蠢笨无能之人也是毫不容情。
“罢了。”夜临渊斜眼看了看案几上燃着的香炉,“等香燃尽,朕倒要看看,他能画出个什麽鬼!”
牢室内,苏纭卿死死握着画笔,周身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眼前的纸依然是空白一片。
冷静丶冷静……
他不断的告诉自己,得赶紧摆脱“失魂”的状态才是,否则便没有办法落笔作画。
他伸出隐在袖中的左手,想要握住自己疯狂颤抖的右手,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那伸出袖口的左手,从腕口到指尖,却是一只白玉雕的假肢。
假肢的触感不够灵敏,他没能准确的握住自己的右手,反而将手里的画笔打掉,掉落在雪白的纸上,浓黑的墨汁晕染开来,将整个画面弄得一塌糊涂。
糟了!不但没能落下一笔,还毁掉了干干净净的画纸……
苏纭卿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使他整个人垮掉了。
他耳中轰鸣,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然而,他只倒下去片刻,又幽幽坐起身来。
他双目中一片清明和沉静,再无刚刚的混乱与焦虑。他拾起掉落的笔,缓缓侧目望向纸上那一片弄污的墨汁。
他定了一定,将那团墨汁迅速挥笔推开,如同被什麽附体一般,以快得无法形容的笔触画了起来。
门外,香炉已经燃尽。
夜临渊一甩袖,转身大踏步迈进了牢室,最後一簇香灰被他带起的风卷起,幽幽飘荡在空中。
崔彬也忙不失叠的跟在後面。
夜临渊锐利的目光一扫,首先扫到的是晕厥在一旁不省人事的苏纭卿。他脸色苍白,美目紧闭,画笔也跌落在一边,雪白的衣衫上混杂着血迹和墨汁。
果然是黔驴技穷丶画不出来吗。夜临渊在心中冷笑。
但他转头看到画纸上,却整个人震惊了。
“这……这是朕?!”
雪白的纸上是身着龙袍的自己方才迈入囚室的那一瞬间,无论是动作神态还是衣着容颜都栩栩如生,像是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而那流畅老练的笔触丶浓淡相宜的配色,都与他心中的神来之笔完美吻合。
夜临渊欣喜若狂,这间房里,只有苏纭卿一个人,这画不可能出自他人之手,只可能是他画的!
他捏着画的双手颤抖着,喉结微微滚动。
崔彬见状,已经会意,上前拍了拍苏纭卿的脸:“苏纭卿,醒醒!”
苏纭卿极度疲倦的“嗯”了一声,微弱的睁开了眼。
夜临渊斜瞥他一眼,将画纸幽幽丢到他跟前,又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画得倒是可圈可点。从今日起,你过往的罪责朕不再追究,还要你做宫中独一无二的御用宫廷画师!”
崔斌在一旁急声附和道:“你听到了吗?还不谢恩?!”
苏纭卿脑子晕乎乎的,无法完全理解夜临渊的意思。
但是。
他认可了自己的画,还说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恬淡却充盈的喜悦涌了苏纭卿的心头。仿佛是沙漠中久渴之人终于将一汪甘泉捧到了手中,他唇边泛起一个心喜的笑,带起两只浅浅的酒窝。
夜临渊等了半天,正在不耐,总算听见背後传来微弱又颤抖的一字:
“好。”
虽然这个回答也毫无礼数可言,但夜临渊凛然一甩袖,唇边扬起一个淡淡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