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离去带来一阵清冷的风,吹动院落里的花草。分明是夏夜,但龙焲却感觉到了透骨的寒冷。
他跟随云子晋多年,平日里不管出现什麽事,云子晋都是那副温和的模样。除了三年前的那件事。
龙焲擦去额上细密的汗,恭恭敬敬地走进屋里,在不起眼的角落安静待命。
难道说,这个女人的另一魄回来了?
*
南天阁,表面上是京城最豪华奢靡的酒楼,实则是云子晋藏匿暗卫之处。上至掌柜,下至洒扫的小二,皆是他的心腹。就连轮流驻场的歌舞伎,也都是身手不凡的杀手。
早早遣客的南天阁大门敞开,数百名暗卫在阁楼静候。云子晋懒洋洋地迈过门槛,身後门仆一左一右将门推合。他在门中门前稍作停留,瞧了眼上面雕刻着的相思鸟。白茫的双眸眨了几眨,染上些许笑意。
南天阁内小桥流水绿竹,石雕花鸟游鱼,逗趣遣乐的东西一应俱全。云子晋走过长廊,两侧的纱幔摇的随意又轻盈。他缓缓踩上楼梯,在阁楼站定,目不转睛地瞧了会挂画。
疤痕满布的手轻抚过画中人,云子晋长舒一口气,步入了厅堂。云子晋迈步熊皮毯上,在尽头的盘龙檀木椅上款款而坐。
他轻叩扶手,似笑非笑:“猜猜,今日叫你们来所为何事?”
暗卫们面面相觑,齐刷刷地跪下,和声道:“还请主子明示。”
数扇屋门缓缓闭合,暖色烛火亮起。云子晋慢条斯理地扯过发尾的红绸,以手托腮,半歪在龙椅上。
他质问道:“一,为何你们查不出见言是皇帝下属?二,为何我有令在先,你们却胆敢舍弃夫人?三,区区一个蛊毒,为何竟到现在都没有解药?”
三句话问出口,气氛顿时无比低沉。无人敢开口应答,厅内只听得灯花噼啪作响。
云子晋拈了拈手指,眼神一厉:“难道说你们早已心易他主,不肯再为我做事?”
“主子明鉴,属下绝无二心!”
“主子明鉴!”
“主子明鉴——”
暗卫们齐齐叩首,不敢轻易擡头。
烦躁,恶心,厌倦,莫名的情绪突然涌现。云子晋紧紧皱起眉,只觉得双眼烫的发痛。他看向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觉到南竹的心跳。
他笑了笑,随意一擡手:“都起来吧。其馀的事情都好说,只是你们对待夫人,是应有的态度吗?”
闻言,暗卫们擡起头,颇为不解。其中有胆大的起身,问道:“主子何出此言?属下从未冒犯过王妃。”
如冰锥的视线立刻刺穿了这名暗卫。云子晋坐起身来,双唇笑成了薄薄的一条线:“哦?难道你还想冒犯下夫人吗?难道是夫人做了些什麽,惹你不快了?你们私下里怎麽看待她,当我不知道吗?”
他语气越说越重,最後甚至隐隐带着怒腔。
本该少言寡语的暗卫七嘴八舌了起来。
“王妃本就恶名在外,若非主子宽容,她不知要死多少次。”
“主子便是我们的一切,我等自当只要为主子赴汤蹈火。”
“主子昨日负伤,现下身体可有好转?”
“主子,新药可还好用吗?对主子的顽疾可有益处?”
“主子,我们会尽快救王妃的,还请主子莫要动怒,别伤了身子丶”
好吵。
云子晋已经开始想念那温暖的怀抱了。
只是他的温柔,此刻还高烧不退,浑身滚烫。
云子晋摩挲着腰侧的玉佩,道:“罢了,你们且起来吧。我无意责怪,只是夫人久久不醒,我实在心烦。”
略顿了顿後,他又道:“你们都是我的手足兄弟,我理解你们。你们对夫人存有偏见,无非是因她先前做的那许多事情。可我不愿夫人受伤或是难过,往後你们待她,应当同待我一般。”
暗卫们连连称是。
“都走吧,该做的事情去做好。”
得到许可後,暗卫们开始三三两两的行礼告退。他们搭伴而行,各自说着些近期趣闻。
一旁的月来默默靠上前,道:“王爷,属下有事要禀。”
云子晋侧目。
月来:“秘院之中,弦音与见言因何而争执,属下略知一二。”
无聊的情报。
“他二人谁死谁活都与我无关。”
“他二人的争执与王妃相关。”
月来附耳低言,将知道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说与云子晋。
云子晋指尖绕着玉佩的吊穗,笑的讽刺。
真是有意思。竟然因为弦音曾是南竹的情郎,见言便要断其生路。
云子晋仰头望着穹顶,略略思索後,吩咐道:“夫人已为弦音赎身,明日你去将他带回府吧。另外,蔡尚书应该很想与我见面,回了他的信吧。”
尚书职位若是空缺,想必皇帝会很苦恼吧。那就让他这个当弟弟的,给兄长添点小烦恼好了。
云子晋松开吊穗,步伐轻盈地离开南天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