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护问香
邢莲水退到一衆侍女身後,转身退出这一处宫殿,隐入殿外严密把守的侍卫中央,为赴这场宴会,她特地挑了件朴素的衣衫,若不打眼瞧,便无人在意。
因着跟在长公主身侧的那一层身份,倒也没哪个没眼力见的敢上前主动搭话,虽好奇长公主新调换的侍卫,却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一贯知晓的,莫与长公主身边的人走太近,只碍于长公主的面相跟身上的气势给人一种不好相与的观感,怕惹怒了贵人掉脑袋。
殿内一袭淡紫携粉宫装的任皇後拢了拢臂间挂着的精绣松花披帛,款步跨过门槛走出。
她的手中执着一把团扇,扇面上绣着一半比翼鸟,一目一翼的单只仅占一面,而另一半则绣在另一面,中间点缀用的花枝,两面皆用上好的金线所绣,绣出的每一条线都相互勾缠,恍似难舍难分,缠绵悱恻。
一摇一转间倒不会显得怪异,只让人觉得稀奇。
颇好上等刺绣的一位贵女上前福了福身,恭敬道:“娘娘,小女观您用的团扇绣工了得,特此问问是宫里哪位技艺精湛的绣娘所绣,也好让小女有此机会上门讨教讨教。”
任皇後撑起团扇掩面笑笑,擡眼示意跟在她身边的陆嬷嬷向贵女解释。
陆嬷嬷眉眼间满是神气,移步上前出声让围在左右的各位贵女听得更清晰:“陛下怜惜娘娘管理後宫辛劳,这不半月前新得了一批金线,知晓娘娘爱极团扇,特赐给了娘娘,命宫外闻名的席绣娘为娘娘绣画,这图样则是娘娘亲自选的,寓意着夫妻同体。”
“原来是席绣娘所绣,怪不得绣得如此栩栩如生,席绣娘年老,小女想约她绣一幅画都得等上好半年呢,娘娘真是好福气。”
邢莲水听着里面的恭维声,忽想起这几年陛下独宠琚贵妃,此乃宫内宫外的人都知晓的事实,也难怪那位贵女没有说出陛下与娘娘伉俪情深的话,倒是个懂得分寸的主。
任皇後走在前头,身後跟着长公主与世家贵女们,一路往西边拱门处走,没人出声,想来已在殿内商议好到何处去。
只有几个世家贵女凑在一处攀谈。
邢莲水打眼一瞧皇後的扇面,思量着,单只作一半的比翼鸟,真看不出到底哪儿有夫妻同体的面貌,不知道的反以为帝後离心。
院外青石铺就一条小径,径旁栽满了郁郁葱葱的花儿,谈不及春日里争相斗艳,媚人地伸展着妖艳的花瓣衣裳,此时各个怕极了冻人的冬季,竟是争相躲起来不见人了。
说是绿荫一片,倒也不尽然。
馀下的梦引蝶兰丶仙客来丶山茶花那些个不同的到了此季节就同往昔般开着。
邢莲水慢悠悠落在後头,不与随侍的宫女们同行,男子身份的弊端就在此处了。
跟着进宫要懂分寸,免得冲撞了贵人,惹得他人记下这张面孔,不好办事。
花香盈满的路径上,一阵微风拂过,扬起女眷身上的脂粉气,虽皆是做足了打扮,却并不难闻,反倒有一股清香让她察觉到些许异样。
她不露痕迹地瞥了香气弥漫的方向一眼,是金尊玉贵的皇後娘娘。
复又迅疾避开周围人的目光,垂下了头。
不知是哪种奇香,传得这样远,香气萦绕不散,常熏此香有何用处。
她得从殿下那探探详实。
任皇後忽地在一树山茶花下驻足,伸手拈下一个粉嫩的花骨朵,转过身来看着一衆世家贵女,神情恹恹,犹似被施加过多肥料的花。
“本宫瞧着这一处鲜花锦簇,甚适合留下来细细观赏一番,今日宴席就到这里,本宫有些乏困,想先回宫去。”
她眼神示意身旁的陆嬷嬷,“嬷嬷来领衆位贵女游赏这一处园子,乏兴了再送出宫去,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奴婢明白,恭送娘娘。”陆嬷嬷福了福身,低头应道。
任皇後满意地点头,转身由随侍宫女扶着正要往回走。
蓦地,不远处传来一位公公尖锐的呼喊声。
“还请娘娘留步,殿外出了事,急需娘娘主持大局。”
公公着急跑来时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只是贴着他的身子,让他浑身发冷。
任皇後目光不善地睨了他一眼:“出了何事?如此不成体统。”
公公吓得颤了颤身子,忙跪在地上低眉顺眼道:“假山後的鹳池边有一位公子落水了,奴瞧着是位官家的公子,兹事体大,这才斗胆惊扰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任皇後挑眉:“哦?带本宫去瞧瞧,是哪位浪荡子要在今日搅了本宫办的宫宴,三令五申此次男子不得入席,这一遭是把本宫的面子搁在何处?”
“娘娘,奴这就为您带路。”
公公擡袖擦了擦额上的虚汗,率先穿过另一道拱门等候,姿态无不恭敬。
“我们也去瞧真切点,说不定有场好戏看。”
贵女们三两相携紧跟在後,自发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移步缓缓向着池边挪动,仿佛这场宫宴的重头戏才开场。
只一人心里咯噔一下,暗暗捏紧手中的帕子。
她心想,叫他不要跟来,偏要跟,惹事了遭殃的可不止他一个,贪什麽不好偏图色,命若没了如何向爹娘交代?
离池边愈近,愈能清晰地看见鹳池边躺着浑身湿漉漉又缠着杂草的一位男子,身上细碎地分布着断石割裂开的伤口,伤口不深,却布及一片片,看着骇人。
眼尖的陆嬷嬷早认出了躺在地上的是哪家公子,默默禀告给任皇後知道,等着她决断。
任皇後听後不禁扶了扶额,果断宣布散宴:“璠国公家的小女儿留下,其他人先散了,本宫差人早些送你们归家去,免得府上至亲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