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巨雷,闪电之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巳予头顶,察觉到什麽,巳予一睁眼,看见溷逇抡着拳头重重朝她挥来。
符咒被它蛮横地挣开,这臭婆娘下手狠,它要报仇雪恨。
溷逇一拳能劈断半座山头,巳予那小身板儿挨上一拳,怕是直接成肉泥。
这根不秋草跟了她四百多年,跟自己左右手没有什麽分别,归毁镜已经碎了,不秋草不能再丢了,可是一股寸劲儿,不知道卡在什麽地方,巳予用力拽两下,愣是一动不动。
武器抽不回来,她来不及躲开,只得再祈求保命符能救她一命。
“铮”的一声,竹鞭上的血迹一个个剥落,形成一道红色的剑气,气势磅礴地把石拳弹了回去,溷逇庞大的身躯甚至因为强大的力道,往後踉跄一步。
它甩着耳朵,转身的功夫山呼海啸,它瞎着眼睛,那道红色的剑气无影无踪,它不知道是什麽袭击了它,只听得见巳予的呼吸。
巳予竟不知何时挂在了它肚子上,双手卡进石缝里,企图用蛮力撕开它的死穴。
“嗷呜——”
弱不禁风连呼吸都很微弱的婆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撕开它的肚皮,愤怒之下,溷逇抓起来奋力一扯。
巳予死死拽住不肯撒手,肚子上那块石头就这麽被它自己蛮横撕下来,甩飞出十丈开外。
许久不见天日的眼睛终于露出来,巳予来不及仔细看一眼,只见一束光直直地从它肚脐眼里喷薄而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这是它的死穴,也是它的生机。
揭开石块,暴露出它最脆弱的地方,同时也等于释放出它的邪性。
这下,它不止想杀了巳予碎尸万段,而是想一口一口把她嚼碎。
巳予吐出一口血,从地上爬起来,溷逇夸父逐日一般,窾坎镗鞳,每一步都飞沙走石,随着闪电忽明忽暗的节奏,就像恐怖志怪话本里描述的那般,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
朦胧见,鬼灯一线,它肚露凶光,所向披靡,方寸间,那凶光已逼近脚边。
烟中惨叫言犹耳,面前焦土已作灰,巳予心想,这把完了,跑不掉了。
电光火石间,周围变得阒然,巳予闻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既像灵魂深处的呼唤,又像近在咫尺的喟叹,语调凄厉而遥远,让人揪心。
一声丶一声丶又一声。
不止她的名字。
上巳丶巳予合二为一成一句“阿巳”,是姜衡,只有姜衡这麽叫她。
不,不是,分明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是很多次出现在梦里,但她从没看清过长相的那个人——花朝!
巳予心下一惊,在那一声声“阿巳”之下,都压着一声似有若无的“救我”。
到底是幻象,还是被封存的记忆即将破土而出?
衣摆垂在脚边,随着溷逇的逼近,卷起的边上已经开始烧起来。
巳予连忙缩回脚,抓了一把土把火摁灭,摸到一个硬物,拿起来一看,是半把剑。
形状看上去有点像流觞,尖锐锋利,只是上面生出铁锈,跟流觞晶莹剔透的样子格格不入,那声音越来越近,就像在找一个迷路的人。
不止是一个声音。
急促的,带着怒气的,担心的,杂糅在一起。
“上巳。”
“阿巳。”
“巳予。”
最後是一声近在耳边的——“林老板”。
刺目的光芒中,巳予看见溷逇倒在地上,沈清明手持半截流畅逆着光朝她走来,他浑身是血,一步一步走到巳予面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抱在怀里,俯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