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看到孙鉴的丑态,却并没有取笑的意思,因为他晓得,如今这天下,军户苦,军官也没见得好多少。只是因为军官还有军户压榨,才能维持一些最基本的体面“如此,直,在此多谢孙指挥。”
两人原本不过点头之交,正事讲完,也实在没有啥可多讲的。孙鉴收了银子,起身告辞。郑直送对方上了车,这才反身想要入院,此刻一位衣着得体贵公子带着家仆从门前走过。
对方是个自来熟,向郑直拱拱手,郑直同样回礼。
“这位公子刚刚租下胡同六门后院,说是为了八月的科试。”朱千户跟着郑直进院后低声道。
“像个读书人。”郑直不置可否,他也是晓得对方的。沈大娘子接管三四五六七门后,就打算不再将院子整体出租,而是拆开以单间出租。如此自然租金大减,不过两日就租光了。只是旁人都是监生,只有这位公子是童生,同时也只有他单独租下了一处小院。要晓得,国子监位于北城,都快靠近城墙了,而顺天府的科试却在京师东南角的贡院。郑直对此颇为好奇,只怕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涉及沈大姐和沈麟,他是不会多管闲事的。最多骂一句“不知羞耻。”
第二日在沈家散堂之后,郑直正要赶去十王府那座院子和泾王府长史张显,范兆祥道别,就看到昨夜见到的那位公子带着一个扛着挑子的仆人走了过来。对方依旧向郑直拱手,郑直还礼之后,向街口走去。
“俺看这街上的糕点不错,就多买了一些送给大娘子和小郎君尝尝。”郑直身后传来那公子的声音,他撇撇嘴,果然没安好心。
郑直到的时候,郭瑀,王禾等人早就到了,众人正在闲聊。因为泾王和申王乃是一母同胞,所以这次只有泾、申两府长史在场,并未邀请荣府两位长史。
郭瑀笑道“俺听人讲五郎收了徒弟,为何不带来让俺们见见?”
“五岁的孩子太小了。是俺故旧的遗孤,俺不过是教他认识几个字,算不上收徒弟。”郑直因为有了先入为主,为了防备沈家冒出啥事,连累了他的名声,如今提前预防。为了转移众人注意力,从褡裢里拿出两个简装纸盒递给了张显和范兆祥“两位长史不日南下,这就算小弟送给二位的礼物。望二位兄长日后莫要忘了俺。”
范兆祥之前就得到过郑直承诺,大喜过望,接过纸盒“恭喜五郎,恭喜五郎……”
“范长史错了。”郑直见范兆祥忘了,急忙撇清“俺可不敢居功,若不是俺叔,俺就算有心也无力拿出像样的礼物送二位长史。”
张显见此,也大概猜出了是啥,接过来道“这沂州与京师相隔也不远,若是解元与郑修撰得空,俺们定会扫榻以待。”
“长史言重。”郑直可不会因为对方的低姿态就忘乎所以。毕竟这四位长史可是实际掌握着两位亲王的产业。
“郑解元尝尝俺们这峨眉竹叶青。”郭瑀笑着为郑直解围,毕竟他昨日已经收到了同样的全本。郑直虽然不能做到面面俱到,却也明白亲疏有别。泾王不日即将南下,可申王总归还要在京中住些时日。
“户部今日已经接了这京外府仓,老郭,你们那边还没个准信?”众人邀请郑直落座,依旧不忙着开席,继续聊了起来。显然机会难得,平日并不在这种场合讨论公务的几位长史,终究破了规矩。
“应该快了,毕竟夏粮也快到了。”郭瑀拿着折扇轻摇“还需要留出修缮的空隙。”
“那帮杀才俱是莽夫,俺们明明千叮咛万嘱咐,结果他们为了图省事,直接毁了仓。”张显半是抱怨半是解释的来了一句。
“无妨,总归有地方就好。”王禾笑着回了一句。
郑直自然听不懂两边的黑话,却明白一点,他又有买卖来了。
藩王粮仓自然要建在藩地,奈何宪宗走得早,留下了一堆稚子。年幼在宫内时尚好,可十二岁出宫之后,就必须公私分明,毕竟王府长史司也有数百人需要领俸食禄。
因此作为权宜之计,户部就在张家湾旁为诸位年幼藩王建了临时的王府仓。申王作为最年幼的亲王,去年年底才大婚,更是直到现在才拿到了全俸。究其原因,藩王的俸禄大部分是以粮食等形式发放,粮食不是银子,需要占地方。户部却不愿意为没几年将就藩亲王再“劳民伤财”。因此,只有泾王就藩,腾退的仓场才能交给申王府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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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活相比国子监修建学舍,更加简单,毕竟不住人而是存放粮食。
“俺又来晚了。”几人正聊着,门口传来动静。郑直扭头看去,是杨儒士,不,泾王就藩在即,特意求了皇帝恩典,升他的两位舅父锦衣卫千户杨谨为指挥佥事,儒士杨谦为所镇抚。所以现在应该称呼对方为杨所镇或者杨镇抚。
“今夜有酒有菜,俺们不醉不归。”郭瑀也不接话,大笑着招呼众人入席。
“俺今日在棋盘街看上一幅画。”杨谦只好自顾自的解释起来“是唐寅的《看泉听风图》,因是故人之作,就要拿下,却不想店家忒黑心,要一百五十两。这才软磨硬泡到如今。”讲完从袖中拿出两个长纸盒送到张显和范兆祥面前“这是俺的一点心意,望两位长史不弃。”
这种长盒一般都是装画的,毕竟杨谦之前也做了铺垫。当然到底是不是,谁晓得。不过郑直突然发现,杨谦送给二人都是画,他送给二人的都是书。而张显喜欢收藏各类画作郑直也是晓得的。
郑直和范兆祥接触较多,与张显接触很少,所以本着君子之交淡如水,他这么做无可厚非。可杨谦与张、范二人关系都不错,此刻却显然是以张显为尊。
果然,范兆祥虽然笑着接过,可之后,却不再主动与对方交流,反而是拉着郑直和郭瑀说起了《大观园》“郑解元家有人在勋贵之家?”因为分别在即,他也就坦诚很多,将长久以来的心中疑问问出。
“俺家世代是军籍,七世为大明戍边,并无此等荣幸。”随着《大观园》影响越来越大,郑直也考虑到迟早会被人问到这些“俺叔父多年在外行商,见识各地风土人情。再加上他平素喜欢交朋友,自然听到的也就更多。”
范兆祥自然是不信的,旁人不晓得,他还不晓得这书是谁写的?可越是懂这一点,就越好奇。毕竟郑直今年才十四,这书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哪能写的如此有滋有味;若不是文章功底深厚,又怎么会写的如此入木三分。
相比还未看过后四十章的范兆祥,郭瑀却更多的是好奇郑直写这本书的原型。他之所以对郑直是原作者这一点深信不疑,就是昨夜的后四十章与前边的八十章,虽然脉络未变,骨骼清晰,可是皮相却差了很多。很明显,就能让人感觉这后四十章是别人按照原作者的思路代笔“听人讲英国公府的姻亲孙家有人通匪?”
范兆祥一愣,同样好奇的看向郑直。大家都是人精,英国公府的姻亲中姓孙的只有会昌侯家还是个旁支。可为何郭瑀偏偏要强调英国公府,再联想到《大观园》,不用讲,他的另一个疑问似乎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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